“与梦不同,远比梦境真实。神经运转越快,那个混沌世界就越发清晰具体。我们费尽周章终于研究出复制脑电波的方法,复制出来的脑电波不依附于身体,没有传达感觉的神经线,只是微弱的电流,但这微弱的电流,却足以改变整个世界。”对方说得兴致勃勃,放下指间的烟,从笔筒里抽出铅笔在一张废纸上画了一大一小两个圆:“左边的这个小圆是我们存活的现实世界,右边的大圆是通过电流创造出的虚拟世界。客观来说,虽然一真一幻,但从主观唯心主义的角度而言,大圆的世界就是天堂。在那里面,我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创造,每个人都可以像神一样无所不能。若是你,你选择哪边?”
“我嘛,”我想了想:“现实一塌糊涂,常常希望一梦不醒,我选择大圆吧。”
“假作真时真亦假,我们将天堂作为现世,又未尝不可?”
“这当中仍然存在问题吧?否则政府为什么关闭了你的项目?”
对方再次以不可捉摸的眼神盯视着我:“的确,天堂不像盖楼造房,意识错综复杂,不定因素过多,每一步都有棘手的问题。研究进展到一定程度,我们不能再对个人意识放任不管,必需主导其方向,捏出形状,让意识按部就班乖乖听话。我们开始人体实验,实验结果却往往出人意料,意识很难驯服,神经细胞胡搅蛮缠,结果接受实验的对象陷入精神分裂的悲惨局面,严重时甚至出现脑瘫。国外高端科研机构从中作梗,将原本机密的研究肆意夸大渲染之后披露给各家媒体,民众惊慌失措,政府方面头疼脑热,只好下令关闭项目。这一来,我的多年研究成果化为了泡影,我连死的心都有,真的,恨不得一死了之。死我不怕,但我不甘心。利用职权之便,我侵入中央网络,潜进国家一级机密数据库,拿回所有资料,之后逃之夭夭,藏身于无人知晓的某处,重建实验室,继续我的研究。”
对方讲得绘声绘色,叙述毫无破绽,不觉间我真以为眼前这位美女就是查理博士,但想到通缉令上的照片,又不禁让人汗毛倒立。如此一位美女佳人,怎么会是那照片上的糟老头呢?
“喂喂,你当真是查理博士?”我又绕回最初的问题。
“假一赔十!”对方拿烟点燃:“前面已经说过,那玩意儿横竖不中用,****那种东西对原本作为男人的我而言从未像样地来过一次。神是公平的,他给了我灵活的大脑,却剥夺了我男性的骄傲。我无所谓,只要脑袋好使,其它全不在乎。我隐姓埋名,继续深入研究。为更好地掩人耳目,我突发其想何不变性成女人?做男人早已没滋没味,变性也不会让我变笨,这么着,我先潜逃到韩国作了变性手术。韩国人真有两下子,把我从糟老头变成性感女郎。如何,不赖吧,我这身段样貌?”
委实不赖,却让人难以接受。变性?感觉上简直离我十万八千里之遥,而此时此刻眼前却坐着个活脱脱的变性人,教我情何以堪?
但终归,一切只是对方的片面之辞,虽然合情合理,却无法让人信服。查理博士乃国家公安部通缉的大人物,何苦在我这等小角色面前吐露心声?
对方悠然抽烟,看样子对我的疑虑并不在意,倒是我等得不耐烦,答道:“身材啦相貌什么的都达一流水准,是能让男人想入非非的类型。可是,要我如何相信你就是查理和你这所谓的查理说的话?”
“你我有缘,两人一起可以干番大事业,让世人刮目相看。你是我挑出的最佳人选,从你的意识流看来,只要能助我一臂之力,所有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对方答非所问。
我有些口干,端起纸杯正要喝水,才发现杯里扔有烟蒂和烟灰残渣,我随手将纸杯丢进废纸篓。走到饮水机边按下出水开关,但没有水,蓄水桶空空荡荡。我拿桶走向洗手间放于水龙头下,拧水龙头,停水。我只好强忍口干,回办公椅坐下。
“喏,喝吧。”对方递来自己的水杯,将烟蒂放鞋底碾灭,扔进废纸篓。
我犹豫片刻,还是摇头拒绝了。对方将水杯放在我桌前,与我默然相对。我决心不喝这不明不白的水,为缓解口干症状,我把水和水杯彻底排出脑海,转而问道:“听你说了这么多,我却还是弄不清事情的前后关联。能否说得具体点简单点?脑子没你那么好使,请具体简单地告诉我你与我有什么关系,为何出现在我面前,纵使你真是所谓的查理博士,那么请问,您查理大老爷找小的有何贵干?”
“前面说的那些,只是为了让你明白让你理解,我查理并非政府所说的那么危险,也不像报纸报导的那么十恶不赦。我只是为坚持自己的理想而不懈努力,即便这理想与世界本身相冲突,但我不认为自己有错。我和你之间没有任何关系,非亲非故。之所以现身在你面前,是为了告诉你这一切的始末,解除你的疑问。很抱歉,我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擅自抽取了你的意识流进行分析。起因是这样,我的研究进展到关键部分,需要一名意志坚强脑神经发达的实验对象。何以选中你说起来有些话长,总之是经过详细周密的对比调查之后严格挑选出来的最佳人选,整个过程耗费了相当大的人力和财力。在我身后有个强大的境外组织,他们拨给经费抽出人马全力支持我的研究。这样说,应该能对事情的全貌多少有所把握了吧?”
“细节虽然不清不楚,但大概能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你说,我是全世界意志最坚强脑神经最为发达的男人?”想到前些时间所处的状态,我难免自嘲一笑。但如此一想,又顿觉事情严重而蹊跷,这家伙抽取了我的意识,莫非我那失魂落魄的状态是她查理博士捣的鬼?没等她回答,我便脱口问道:“喂喂,你抽空了我的意识拿到显微镜下面仔细观察,留下空壳一样的我自生自灭,这就是你的勾当?”
这家伙仍然不慌不忙,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双手抱在胸前,缓缓开口说道:“的确,我们抽取了你的意识进行化验观察,对此我再次道歉,当然,也会给予适当补偿。我们并没有将你的意识全部抽空,若是那样,你肯定当场报销。就像抽血一样,只拿出适量的意识信息就好,不会危及生命,也不会有脑瘫的危险,但一点小小的不适应在所难免。你的症状并无大碍,即使我不出现,也会慢慢好转恢复正常。关于我们是如何取得你的意识这点,我并不知情,我只需下令说想要某某的电波,就会有专业人士为我准确无误地找出某某,取出其电波并完好无损地交到我手上。我只管埋头钻研,其它一切全不用操心。”对方放开交叉在胸前的双手,自然垂于椅边:“你算不上全世界意志最坚强脑神经最为发达的男人,从这方面来说,排在你前面的有成千上万人。然而,你的化验数据相当惊人,自带的电流量是常人的十倍。可曾发生过什么特别之事?比如遭遇过电击什么的。”
“小时候不小心触电的情况倒是有的,但那种事谁都在所难免。好奇心过重的孩子把手伸到灯座里面,也不算特别之事。”
“唔,你身上必定有某种独特之处,否则我们也不至于在千万人之中刻意挑选出你。”
“可那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呢?”
“这个我说过,并不知情,但背后的组织自有其手段。在高端的计算机网络输入‘脑袋好使之人’或其他什么吧,通过电脑筛选出来,我想。如今这世道,找人不算难事吧。”
“找到我又如何?”
“合作,我希望同你合作。有一点我想有必要在此声明,即你我都已受人监控,无时无刻不被我身后的组织看着。对我而言,只要能够安然研究我的项目,受监控也好,被软禁也罢,全都无所谓。但对于你,或许多少感觉不自在。然而,无论你情愿不情愿,被选中了,就只能乖乖听话,别无选择。”对方语气强势,比我中学的物理老师更有威严。我想到那个同样漂亮被我暗恋过的物理老师,又看了看眼前变性后的查理博士——我想应该是查理博士——心里有种无可奈何的失落。但我不愿轻易屈服,我反驳说:“我可以选择报警,向公安部告密,那一来,不但不用受你或哪门子组织的威胁,还可以拿回不少奖金。”
“奉劝你千万别做傻事,电话一打,你当即玩完。乖乖同我合作,要多少钱尽管开口。”博士从手袋里掏出一张支票推到我面前,我斜眼窥视,有一百万之多。
“这个?”坦白说,我很心动。我每月工资才三千多一点,扣除房租和伙食费,基本剩不下多少。家里经济条件普普通通,我妈又时不时地催我找女朋友,准备结婚的存款。在钱上面,这几年来我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这个是抽取你意识的补偿金,请笑纳。只要同意合作,还会有更多的报酬。”
“合作?怎么个合作法?”
“作我的助手,当我的实验对象。”
我犹豫不决,暗自在心中默想。一百万,喂喂,那可是一百万啊,得不吃不喝干多少年才存得下的巨款啊!
“有什么风险?”
“可能导致精神分裂,或者脑瘫,倘若意志不够坚定的话。”博士从手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样的纸片,上面只记有一个电话号码:“三天后打这个电话,我的项目名称为‘人脑拼图’。”说完,博士起身离去。
人脑拼图?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我愣愣地坐在办公椅上,不自觉地盯住博士留在桌边的一百万支票,直到开始眼花缭乱。我揉了揉眼睛,再次感到口干舌燥,于是拿起博士推到我面前的水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