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之间……似乎无话可说。”午后,隔着一张简单的小桌子,秦爷朝忽然来访的罗铮文冷冷道。
“我来,是因挚友风云的点拨。他说,我既然决定走结婚生子的寻常路线,就要尽力去赎过往的债,当然,因债务繁多,所以只能来一笔赎一笔。”
秦爷没有搭腔。
“怎么样?除了那毒药,秦忠良还希望我怎么赎?!”铮文果断地直插主题。
秦爷冷笑一声,然后慢慢说,“记得那一日,大概也是这个时辰吧……他冷静地跟我说,已在你的西湖莼菜汤里下了毒,虽不足以致命,但足够让你知道——报应来了!当时的他,眼中闪动冷光,我想,那大概是不可说的深刻仇恨吧。”
他伸出手来,轻轻扣击着桌面,一声声地敲打着铮文。
“这么说吧,命不能给他,钱财也要量力而行的。另外,我也只是‘一件狠毒的工具’罢了……所以,别把什么都算到我头上。”
“子冬在外头吗?!”岂料秦爷霍地起身,朝门外放话,“替爹送客!”
“请吧!”子冬倏然现于眼前,厉声道,“这里不欢迎你!”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阴沟鼠类吗?!”罗铮文猛然被刺痛,顷刻操控刻薄的舌头讥讽道,“你爹真是海纳百川,不然怎么会认你做义子?!简直是笑话!”此话一出口,两个旗鼓相当的狠毒人物开始思索如何快速精准地割破对方的喉咙。然后,谁会先死去?!谁伸张了谁的正义?!
“快过节了。虽然是圣诞节,但家里头还是祥和些好。”秦爷摆了摆手,好似有一朵祥云从蓬松的袖筒里飞出……
“往后,大家说话做事都别太绝太狠才对。你先回去吧,铮文。有什么事儿,让风云同我对话。你,修为不够!”这话很伤人,直噎得铮文没了还嘴的余地。
“好,也不必送了,我这就走。”他为自己的不淡定感到沮丧与惊讶,同时更觉得自己连累了知己风云……但既然是生死之交,也就很难做到彼此不连累的。
“原来您真的助秦忠良逃出了尔湾的天罗地网!”铮文走后,子冬坐到秦爷身侧,忧心忡忡道。
“此时,爹不想讨论此事,只想独自静一静。”声音威严有力,不容子冬违抗。
“老公,平安夜我们要在哪里过呢?”陆深晴不知状况,见子冬回到卧房便凑上去拥抱他,“去我爹那儿?我娘那儿?还是留在家里?”
“晴儿……”子冬缓缓抱紧她,“我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如此爱呢?”
“怎么忽然问这个?”深晴仍在他怀中甜笑,“你哪里都好,所以我会一直一直爱你的。”
“那就好。我想,只要有这个家在……我便会一直一直好下去的!”忽然之间,他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然而,他还是默默忍住了。
暮色渐起,那间朴素的小客厅内,斑驳之光摇曳在秦爷布满岁月痕迹的面庞上,腾起几分诡谲之气。忽而风云来电,他慢慢抬手,将手机贴在耳畔。
“我很抱歉,秦爷。”
“抱歉!我不想接受你的道歉。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你怂恿文郎闯到我家里撒野,实在可恨!”
“我也在想,当年那位躲在暗处、向刚满十八岁的文郎下达幽兰杀指令的客人,才是最应该被痛恨的罪魁祸首吧?!”只一句话,仿佛挑开了一个阴森巨大的陈年脓包,恶心的液体、腥臭的气味流溢得到处都是!
秦爷闭上眼睛,眉心纠结成团。下一步,风云显然会问——秦忠良真的是秦氏远亲吗?!
然而,他还是小瞧了风云人物。
“但无论如何,铮文也是恶魔。区别在于,如今,他想安生些,过寻常日子了。对于这方天地里的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个好消息。即使他终生无法成为拥有大修为的善人,但至少,他身上的那些映射上界仙人狠毒过往的褶皱,会被补上一块一块的遮羞布……从此,他可以自由自在地走在阳光下,虽然外表布满奇奇怪怪的补丁,但于他人无碍、无害!”
秦爷扬了扬颇具仙风的眉毛,微微低下头,以不置可否地沉默收线表达他对风云的认同。
不久,极有分寸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风云端坐在写字台旁,手里拿着一本查尔斯.狄更斯所著的“圣诞颂歌”——这是多年前送知己圣诞礼时,因买一赠一而意外获得的一本好书。在这之后,每当圣诞节来临时,他便会翻来读几段。
“老板,为圣诞派对准备的圣诞树已安放到位、装扮妥当,趁着夜色正浓,要不要出去看看效果?”
“好。”风云合上书页,朝游哉温润一笑。
绿地之上,伫立着两棵高大挺拔的圣诞树,某一刹起,伴随悠扬的节庆歌曲,无数LED灯渐次开启,璀璨之光照亮了整个戚氏庄园的夜空!
“我想,经由天才画家装扮的圣诞树,会为每一位来此欢度圣诞的客人奉上美好的一夜。”风云喃喃。
“但愿如您所愿。”游哉得体回应道,“只是,自跟随您的那一刻起,我已卸下了‘天才画家’的虚名,从此,换了个活法。”
“是吗?”风云转去看他的俊眼,“我居然扼杀了一位画家。”
“是的。”他微微点头,“所以请别轻易解雇我。”
停顿了几秒之后,两个人皆笑了。
那时候,非常年轻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其他路可走,只是一心抱着成为大画家的梦想,不断绘画、开画展,不断引起巨大的关注,然后,欲望开始超乎想象地膨胀……膨胀……最终转化为一种脱离了纯澈初衷的虚无破碎!他本想告诉风云这些话,但此刻,却只是微笑着看那两棵美好如梦的圣诞树。
平安夜到了,罗平叔侄如约来到吴家。一番寒暄过后,话题自然而然地落在轩白的新工作上。
“在念云郎咖啡馆的工作还顺利吧?”吴家之主、大画家吴甄诚开腔道。
“挺好的。”轩白柔声回应。
“那就好。说实话,我们也觉得现阶段这份工作更适合你。”
“您既然用了‘现阶段’一词,也就是说,对轩白的未来还是另有打算的吧?”
“您说的对,阿平。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