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送镇主杀出去!”
蔡奉先和陆凤翔一左一右,护在何顾两旁,数十名铁虎在前奋力拼杀,也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管捡一条路向前奋力死拼。
何顾几乎是在依靠本能向前,直到忽然数支利箭激射而至,旁边的陆凤翔一声呼喝,身体猛然挡到了何顾身前,‘噗噗!’两声瘆人的声响,陆凤翔一声闷哼,身体直直倒了下来。何顾骤然惊醒过来,伸手一把抱住了陆凤翔,只见两支特制的破甲利箭竟是穿透了陆凤翔前胸的装甲衣,钉在上面的箭簇还在轻颤不止……
“狗日的建奴!我操你姥姥!”何顾蓦然一声怪叫,原本失神的双目变成赤红一片。
蔡奉先原本就已身受重伤,全凭一口气吊着撑到现在,此时见陆凤翔被射翻在地,顿时怒急攻心,一口鲜血喷出,脸色苍白如纸,身体软绵绵向后便倒。
何顾牙关紧咬,扫视周围后金军,很快便找到了刚才射箭的元凶——一个穿着蓝色甲胄的后金将官,其头盔甲胄华丽异常,一看就不是一个小人物,好好好,就拿你给我兄弟抵命!
这身披蓝色甲胄的不是别人,正是和皇太极共同面北参政的二贝勒,镶蓝旗旗主,爱新觉罗阿敏!
两人此时相隔不过百米,阿敏在马上被数十亲兵护卫,何顾在马下被数十铁虎拱卫其中。彼此目光对视看的真切,对于何顾眼中的怒火阿敏只是冷冷一笑,手轻轻一招,身旁四五名亲兵神箭手再次弓开满月,森森利箭直指何顾。
何顾纵身前扑,身形消失在厮杀的人群之中。
就在此时,战场东方忽然扬起两道滚滚尘烟,显然是又有不知来自何处的明军援兵。皇太极微微皱眉,这支异服明军好不容易被麾下将士重重包围陷于绝境,绝对不能给他们一丝和明军援兵汇合的机会。
几声长短不一的悠长号角声传来,代善和多尔衮听到号令,旋即率领本部脱离了包围圈,直奔新来的两路援军而去。
两部亲兵旗军离去,铁焰军压力顿时骤减,立刻将周围后金兵士杀退数步。
阿敏的眼睛扫来扫去,在厮杀的人群中寻找对方的军官,忽然觉得眼皮一阵狂跳,忙扭头去看,正看到何顾隐蔽在纷乱的人群之中,手中举着一根加长的鸟铳瞄准自己……
一声极为清脆的枪响,一枚铜制的子弹带着猛烈的气浪穿透了阿敏的咽喉,巨大的动能轰飞了他脖颈的皮肉,仿佛是被隐形的怪兽一口啃掉了大半边脖子。那只有一丝皮肉还连着的脑袋在胸前乱晃,眼神中满是不敢置信……
片刻后,阿敏身边数十名亲兵陡然发出一阵哀嚎,一起疯了般跳下马来,在挤挤挨挨的人群之中撞开一条胡同,径向何顾扑来。
见到这样一群女真骤然向何顾冲来,接连砍翻数名铁焰士兵,凶悍凌厉几不可挡。十几名铁虎默契十足,各自从腰间摘下一柄左轮手铳,瞬间列成三段射击队列,对准这数十名镶蓝旗亲兵将近百发子弹倾泻出去。
在二十米的距离之内,这种密集的射击程度,别说是几十名女真亲兵,就是来二十个施瓦辛格也死绝了。
何顾就站在这射击队列之后,枪声刚落,忽然听到身后传了一阵惊呼之声:“镇主小心!”
何顾来不及回头去看,眼角余光瞥见身体两侧有两名铁虎队员飞了出去,脑后蓦然响起一阵恶风,本能缩头藏颈向下猛然一蹲……已经是晚了,何顾只觉得脑后仿佛挨了一记闷棍,半蹲的身体平着便飞了出去。
这一下吃个正着,何顾三挣两撑竟然爬不起来,脑海之中嗡嗡作响,眼前金星直冒。数名铁虎和士兵过来将他用力搀起,回身去看,数十名重甲后金士兵簇拥着一名同样身穿蓝甲的将领正拼力向自己杀来。
仔细去看,这些蓝甲后金士兵和刚才那些又有些细微之处的不同。阿敏是蓝甲红边,此人却是蓝甲蓝边——正是四大国政贝勒之三,正蓝旗旗主,爱新觉罗莽古尔泰!
莽古尔泰和阿敏俩人不止私下交好,更是互相倚仗对抗皇太极的政治盟友。刚才看到阿敏死的如此凄惨,莽古尔泰勃然大怒,立刻率领亲军径直冲杀进来,要手刃何顾为自己二哥报仇。
此时他们已经冲进了铁焰军阵之中,众铁虎队员有心射击又担心误伤周围自己人,一时间竟是被莽古尔泰和数十名正蓝旗亲兵冲到了何顾近前。
他要为二哥报仇,何顾又何尝不想为今日所有死去的兄弟报仇,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莽古尔泰一刀劈来,何顾甩开左右,侧身让过刀锋,一个靠山崩直接撞向莽古尔泰的胸膛。
不想这莽古尔泰极擅摔跤,见何顾撞来不躲不避,左手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借力使力向外侧猛然一推,右手劈空的单刀快速拽回对准何顾后背横空一抹……
一声金属交鸣,何顾背后的装甲衣被划出一个尺长的口子,露出了里面的装甲钢瓦。
看到何顾再次遇险,周围铁虎再也顾不得许多,左轮手铳还没开过枪的顿时一起对准莽古尔泰等人攒射过去。
莽古尔泰和身边的重甲亲兵显然早已料到,见手铳举起,立刻以手臂护住面部,迅速挤在一起,将莽古尔泰死死护在了中间。
何顾见状,抢过旁边一柄刺枪,枪尖绕过旁人,对准莽古尔泰的脑袋刺了过去。
那些蓝旗亲兵反应何其之快,感觉到有人来袭立刻便向外一拱,何顾一枪刚刚挨着莽古尔泰的头盔,身体便踉跄而退,这一枪只挑飞了莽古尔泰的头盔。
攒射完毕,竟只是射翻数人而已……
被挑飞了头盔的莽古尔泰越发怒不可遏,将鼠尾辫子叼在口中,大踏步向何顾扑来。何顾手中枪长,不待他近身便尽力向前一刺。莽古尔泰看的真切,让过枪柄上的刀刃,左手一把就攥住了何顾长枪,旋即用力向身后一扯。
何顾已经厮杀了半夜,哪里敌得过这女真悍将的力气,身体顿时失去控制,几个踉跄便到了莽古尔泰跟前。莽古尔泰如法炮制,撒手扔枪又一把按住了何顾肩头,右手单刀便要劈落下来……忽然之间,莽古尔泰看到何顾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低语道:“去死吧,为你送行……”
‘嗖!’锐风之声!
一支弩箭自何顾袖中激射而出,自莽古尔泰下颚射入,后脑射出……前一刻还充满暴怒的双目瞬间失去焦点,铁塔般的身躯仿若泄了气一般软绵绵瘫坐下去……
皇太极没有注意到阿敏和莽古尔泰已经战死,因为又有一路明军援兵赶到——驻扎在京师北区的各路勤王联军……
皇太极的感官还没有完全恢复,从口中不时喷出的鲜血就掩藏在他的袖子里,顺着肘部一滴滴渗落地面上。受伤的右腿犹如针扎一般刺痛,阵阵晕眩一直困扰着他……
东南方向那支援军的名将领极其骁勇。那将领身材高瘦,一双臂膀却有大腿粗细,挥舞一柄大刀身先士卒。在这样的鼓舞下,那群看似绵羊的明军援兵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在这高瘦将领的身后,是一杆烈烈旌旗——卢!这里是他在历史中崛起之地,他就是卢象升。
最让皇太极紧张的,是东南方向杀来的那支援军,竟然也有近百人身穿异服。
这是姜河西率领四千车丁骑乘骡马赶来支援。此地已经厮杀了一整夜,就在二十里开外的姜河西心中实在忐忑,便凑出四千匹骡马充作骑兵赶来支援。
后金军已经持续战斗了一整个晚上,早已无数次濒临极限,刚才皇太极的‘死而复生’虽然令后金军回光返照般再次爆发,可透支过后便是虚脱。
两大贝勒先后战死对于后金军已经萎靡的士气更是雪上加霜,再次出现的三支明朝援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尤其是东翼又出现了异服明军,这对于后金士气产生了致命性的打击。
皇太极发出了不甘的叹息——必须要撤退了……自己受伤的身体和将士都已经到了极限,再打下去,明军那样的大溃逃就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战场在一种诡异的默契中结束了——西翼明朝援军只呐喊尾随并不敢真正冲杀,东翼卢象升部绝大部分是招募不足一月的民丁乡勇,武器尚且不齐备,又能有多少战斗力;姜河西则率部直接冲向了战场中犹如一群血色雕像般的铁焰军。
人潮退去,留下尸体遍地。
杀声消散,无数伤者的低沉呻吟犹如一曲哀歌。
朱由检站在城墙上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即使三四层裘氅披在身上也无法抹除心底的寒意……
数万文武兵士亦鸦雀无声,京师城下仿如血色炼狱。
何顾推开搀着他的众人,踉踉跄跄前行几步,凝视后金军退,眼神中没有半点欣喜。那满是血丝的眼睛却一点点噙满了泪水……
少顷,一个男人的嚎哭之声响起,回荡在这血色黎明之中。
蔡奉先和陆凤翔全身浴血,身中数箭,犹如神话中的雕像一般站在何顾身后。姜河西率领数百人一路狂奔而来,脚下溅起朵朵血花,至近前噗通一声跪倒在血泥之中,张口半晌无言,久久才哽声叫道:“镇主……”
何顾咬牙止住哭声:“抢救我镇伤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