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从他心如死灰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些不对,韩江阙忽然伸出手抓住文珂的手腕,呼吸急促地说:“文珂,你已经选择和卓远离婚了。我们可以在一起了。我陪你吧,这次的发情期也好,以后的发情期也好,我都陪着你——我不讨厌Omega了,你相信我。”
文珂怔怔地看着韩江阙。
韩江阙的信息素是那么好闻,长相俊美到可以做所有Omega的梦中情人。
他是完美的啊。
文珂此时只想躲起来,像是一只灰老鼠一样钻进地里面是最好的。
他用力抽回了手腕,喃喃地说:“韩江阙,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以前的那个文珂喜欢你,可是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我们应该向前看,不要再揪着以前不放了,过去的事,谁也没法弥补。”
“你真的不喜欢我了。”
韩江阙重复了一遍文珂的意思。
有那么一瞬间,文珂以为他几乎要哭了。
可是下一秒,却看到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兀自那么顽强地盯着他。
“那就不用喜欢我,”韩江阙执拗地说:“我喜欢你,我不在乎你给不给回应。我是LM的顾问,你就当是做我的客户,我们签合同,三个月、半年,时间随便你想要多长。文珂……给我一次机会行吗?过去都可以弥补,我能弥补的,真的。”
他说到最后,似乎是自己也知道孤注一掷,眼神里的绝望越来越浓。
韩江阙长大了,长高了。
可是沮丧的头颅却远远没有少年时理所当然高高扬起的劲头。
他几乎是在求他,卑微到这种地步的请求,甚至只是服务他就可以,只要待在他身边就可以。
文珂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他怎么舍得让当年那个小狼崽似的骄傲少年站在他面前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他,求一个现在这样的他。
他一直忍到现在,却没想到竟然是在这个节点崩溃了。
在泪水几乎决堤之前,文珂哑声道:“不要这样,韩江阙,你别这样……”
他握着门把手猛地往里拉,一边拉一边拼命地摇头:“求你了,放过我吧,该说的话我们都说完了,我要回去了,我们不要再耽误彼此了。”
“砰”的一声。
房门关上了,把韩江阙就这样隔绝在外面,他终于不用再面对这一切了。
文珂像是一只缩回洞里的灰耗子一样,他松了口气,可是这口气慢慢地出去之后,却好像心里缺了个口,变得空荡荡的。
他靠在墙上,就这样沿着墙边儿慢慢地坐在了地上。
阳光照进客厅,把他的影子照成小小的一团,和他的人一样蜷缩在角落。
……
不知道过了多久,文珂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发疯了似的冲到昨天刚收拾好的书房里,他准确地从最底下的抽屉里抽出一个陈旧的A4文件夹。
那上面落了薄薄一层灰,昨天整理时也没有来得及好好擦拭。
十年来,他几乎没打开过这个文件夹,可是他始终带着它。
从那个北方小城,带到B市,带到和卓远的新家里。
这是他不堪灰暗的人生中,唯一的那么一点放不下。
他从没有刻意去想,却一直清清楚楚地记得把它放在哪儿。
文珂的手指颤抖,轻轻地抚摸着文件夹的表面,像是呼吸着从当年带来的一丝沧桑味道。
他终于深吸了一口气,翻开文件夹——
里面夹着的,是一张画纸。
因为年头太久,洁白的画纸已经渐渐褪成了暗沉破败的黄色。
上面的蜡笔笔画也有些斑驳,可是仍然能清楚地看出来画的是什么——
那是一个阴沉的下雨天。
高大的、丑丑的长颈鹿咬住一朵巨大的乌云,温柔地给地上的小男孩遮住豆大的雨滴。
文珂看着看着,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把两幅画摆在了一起。
他明明笑着,泪珠却不由自主啪嗒啪嗒地滴在了画纸上,他手忙脚乱地用手指擦拭着,一边笑、一边哭,滑稽得不得了。
傻子韩江阙。
从来说不出抱歉的少年,那些害羞的话,只能用丑丑的画告诉他。
于是整个高中时代,韩江阙给他画了两幅画,只有这两幅画而已。
一幅悄悄藏在他从不打开的文件夹里,一幅黯然地留在韩江阙自己手里。
十年了,两幅画终于相遇了。
可是丑丑的长颈鹿和小男孩,却再也不是十年前的模样了。
他不知道他怎么了。
在灰暗而匮乏的人生中,终于窥见了一丝经年已久的爱意是多么难得,应该张开双臂去拥抱吧。
可是他却选择了匆匆逃走。
或许是像太宰治写的那样:“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有时还会被幸福所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