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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儿子?”
她怔怔地看着祁漠,双眸中有震惊,有新奇,也有茫然。万千情绪一闪而过,却唯独没有亲切和疼爱,李敏芝望着近在咫尺的“儿子”,只觉得陌生……她真的半点都想不起来!
“是。”祁漠起身,朝她笑笑,掩饰着眼底的歉疚,“我来接你回去。鳏”
“要回去啊?”李敏芝一下子变得局促起来,手指揪住棉质的长裙,抓出一片褶皱,她紧张地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才好,“要……要回哪儿?我们家住哪里?你爸爸呢,怎么不一起来?家里还有其他人吗?我还叫不出你的名字……对不起,我什么都想不起来……砦”
她问了一大串的问题,大脑却还是一片空白。
她曾设想过亲人寻来时的情景:虽然不确定自己的家人是什么身份,但她想,和家人再见面的时候,感觉一定是“熟悉”的,至少有种本能的亲切!而不是像现在,她看着祁漠,完全就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祁漠被李敏芝问得哑然。他要如何回答诸如“你爸爸呢”、“家里还有其他人吗”此类的问题?李家、祁家……整个家族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变故,他们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也失去了所有的“敌人”。
但是他没法告诉她听。
他怎么能用血腥又残忍的事实,去填补她空白的记忆?
“对不起啊儿子……”见祁漠不说话,李敏芝越发尴尬地咬住下唇,喃喃低语,以为是自己的过错,“我知道你很失望,妈妈不是故意忘记你的……”
她竭力想展示自己的母爱,但是在这个小渔村,她和孩子们相处惯了,再面对这样一个“大孩子”,反而不知所措。她在想,她以前和儿子应该是什么样的相处模式?她以前是怎么疼他的呢?
她又不敢问祁漠。
“儿子对不起啊……”
“阿姨!”乔桑榆看不过去,在李敏芝试图继续的时候出声打断了她,笑着打圆场,“祁漠只是找到您太激动了!家里的事情不急,以后慢慢说,到了医院治疗后,您自己也能想起来。这样吧,我跟您回去收拾东西,您跟我们一起走,好吗?”
李敏芝有些犹豫。
她朝祁漠看了一眼。理论上,她是应该和相认的儿子说说话的,但是真的……无话可说。她只是看着祁漠,便不由地局促紧张,整个人都会变得忐忑小心……控制不住的本能的反应。
“那……好吧。”她点了点头,先行带着乔桑榆离开。
相认、离开……这应该就是最普通的程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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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着母亲远去的背影,祁漠久久地看着,拳头一点点收紧……
“去医院没用的!”他还未动,村长低叹了一声,在背后惋惜地摇头。
“为什么?”他把母亲接回去,必然是要送她去医院检查治疗的。
“我们当时也送她去医院看过啊!”村长理所当然地接话,“虽然是县里的医院,可那会儿正好有什么专家会诊,还是省里来的医生,很权威!他们说她窒息的时间太长了,有什么‘不可逆的脑损伤’,还有说什么之前可能服用过精神类药,
神经本来就很脆弱了……”
祁漠没开口。
村长继续感叹:“能恢复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当时专家说,就怕以后会变成一个傻子……”
后面的话,祁漠没有听清,也没有听进去。
他只是不由想到了之前的母亲——
她被尹枭强制灌了精神科的药,整个人都是恍惚失神的,他在疗养院里见过她木讷的模样,也在客轮上看到她空洞的双眸……她能变成今天的“白老师”,已经是生命赋予的一种奇迹!
她其实不需要治疗。
她已变得更好。
“唉,不过白老师,哦不,李敏芝老师……”村长改换了称呼,叫出了口却觉得不习惯,摆了摆手索性作罢。他掏出一根烟,哆嗦地为自己点上,吸了口后低喃,“以后学校里没她了,大家都舍不得……”
“我会资助学校的。”祁漠打断他,之前以慈善基金为名用的借口,他在此时给了村长正式的承诺,“资金、器材、校舍,我都会捐助,你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单独再跟我说。”
“真的?”村长的目光不由一亮,“你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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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祁漠的承诺,村长积极地带他又在学校转了一圈。
他不贪心,只是一些破败到无法坚持的地方,才向祁漠提了要求,都是为了孩子们考虑:“这里几个村就这么一个学校,几百个孩子都在这个地方,年代久了,学校也旧了。”
祁漠一一答应。
“还有呢?”他鼓励村长继续提。在他们认为天价的资金,在祁漠看来并不是问题。
“……就这么多了。”村长是个实在人,转了一圈停下来,自嘲地笑笑,半开玩笑地出声,“你肯帮我们,我们已经很感激了!又不是在卖白老师……不过她走了,学校的娃娃都得伤心了……她是个特别好的老师!”
祁漠笑笑。
他想起了刚刚看到她教孩子画画的模样……是啊,她是特别好的老师!当年,她也是完美的母亲。
“估计也该拾掇得差不多了,我们去看看?”村长指了指村里的某一处,“她就住在那里,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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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敏芝住的房子,是红砖房,在村里算是中上等的水平。地方离学校不远,走路也就三分钟。
这幢房子,是她决定留下当老师后,全村人合力给她盖的。据说那时候,有好几个邻村的学生家长,也特地赶过来帮忙……这里的人都很尊重老师,直到现在,还有人时不时送新鲜的海产过来。
祁漠和村长到的时候,红砖房门口站了不少人,都是听说李敏芝要走的。
“白老师,这是我们家老头子腌的腊肉,你带过去吃!”
“还有这个,白老师,地道的鱼干你带着!过去也分给那边的乡亲!”
李敏芝的人缘很好,临走的时候,每家人都送了东西。当看到祁漠过来时,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转了过来,盯着祁漠满脸都是新奇:“白老师,这个是你儿子啊?长得一表人才!”
“好啊
!”有人竖起大拇指夸赞,“一看就是念过书的,有出息!”
“白老师真是好福气!”
“何止呐!”村长在一旁帮腔,“你们也跟着沾了白老师的光!她儿子答应给我们盖新学校呢!”
众人一阵喧哗,顿时感激的声音更大了。
“这怎么好意思?我还要感谢你们大家对我的照顾呢!”李敏芝一一道谢,不肯收村里人给的礼物,她笑着推拒,跟乡亲的关系甚是熟稔。等再转向祁漠的时候,她的面色又开始转为局促,很忐忑地,征询他的意见,“小漠,村里人想聚餐给我送个别,能吃了晚饭再走吗?”
她从乔桑榆那里获得了一些基本信息,已经知道祁漠的名字了。
只是,态度是本能的……改不了。
祁漠的拳头不由再度收紧,刚才舒缓的那股憋闷,因为李敏芝而再度涌起:她对别人都是亲切温和的,但是唯有对他,是局促的,即使失去了记忆也一样……他永远忘不了她畏畏缩缩站在甲板上的模样。
那是她在“死”前,他对她的最后记忆,也是这么久以来,他觉得自己害死了她的自我控诉……
“可以吗?”见祁漠不说话,李敏芝又询问了一声。
祁漠颓然地放开拳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