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想丢了差事,我请艳艳去帮我澄清,我只是在“口风”这件事上有些误解,但艳艳抱着棵小树,打死也不去澄清,因为她说喜欢一个人这件事,一定不能先开口,譬如那些爱慕着白惊鸿的女仙们,但凡开了口的,没一个能被白惊鸿瞧得上的。
这话我一直记在心上,因而从未对他说过喜欢两个字。
后来艳艳这个始作俑者还是被赶出了仙踪林,但她并不气馁,比起其他爱慕白惊鸿的女仙,她好歹还有我这个眼线。于是艳艳给我留了几本,叫我闲时翻看以通晓人事,可我压根就不识字。
我想去仙踪林的学堂,便去向白惊鸿请示,反正他吃得也不多,一日三餐能不能减成两餐,我好空些时间去学习。白惊鸿说不行,我便也不争辩,我听说神仙养法器时,会将法器时时带在身边,只要常常与那法器沟通交流,终会达到心灵相通,彼此理解的境界。
我便将这书视为一样法器,睡觉的时候也盖在脸上,一夜我睡得正酣被白惊鸿踢醒,说洞心湖来了客人,叫我去拿酒菜,顺手便没收了我盖在脸上的。
那客人我是没见着,但走后留了一屋子吃喝狼藉,白惊鸿便许我进到房中收拾,那日他心情很好,坐在一侧握着艳艳给我的,忽然说:“写的都是什么?”
我当时并不晓得,那书里尽是些浮花浪蕊的内容,更不晓得白惊鸿此言乃是一句批判,于是认认真真地回答,说:“写的是一只小兔子,在森林里走着走着,就被吃掉了,然后它娘来了,也被吃掉了,它爹来了,又被吃掉了,它的哥哥姐姐……”
我认认真真地讲了一串兔门灭族惨案,白惊鸿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我小心地问:“不是这样写的么,我一个字也看不懂,就猜什么是什么了。”
白惊鸿默了默,问:“你叫什么名字?”
“素素。”
“哪个素字?”
我一个文盲,都不晓得世上有许多个素字,于是眨着眼睛想了想,说:“你猜。”
白惊鸿的脸色不大好看,仿佛被什么东西噎到了,旋即在纸上写下一个“溯”字,对我说:“白溯,你的名字。”
我将这件事告诉艳艳,她高兴得直拍大腿,说白惊鸿都让我随他的姓了,说明心里已经可以接受我做他的女儿了,成为我的后爹指日可待,于是再见到白惊鸿的时候,我舔着脸叫了声“爹”,将他惊得喷了一纸茶水。
那以后艳艳还是在白惊鸿身上下了很多功夫,譬如让我去他的饭食里投放绮梦春露污染他纯洁的心灵,再譬如让我去偷看白惊鸿洗澡,用镜子映给她看。这事儿便被前去姻缘殿帮袅兮讨姻缘线的羽兮发现了,羽兮以生死簿威胁我将白惊鸿洗澡的画面映给他看,我是个惜命的老实人,自招架不住这种威胁,从此与羽兮往来颇为频繁。
可白惊鸿讨厌那个死缠烂打的袅兮,牵连着讨厌这个有意与我套近乎的羽兮,于是命令我不准再同羽兮来往。羽兮早就看不惯白惊鸿那冷若冰霜目中无人的脾性,于是四下散布谣言,说他与我是怎样的两情相悦琴瑟和鸣,遭了白惊鸿的鸳鸯棒打。
白惊鸿根本就不想理他,羽兮于是从幽都抬了丰厚的聘礼递到艳艳眼前,说要聘了她的闺女。艳艳大喜,当不成妖府的少君夫人,当个幽都神君的丈母娘也是很好的,于是美滋滋地收了聘礼。
上常说,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里还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艳艳既是父母也是媒妁,既是她答应的事情,我便挽了包袱被羽兮牵着手去向白惊鸿告别。
白惊鸿看了看我和羽兮牵在一起的手,依然神情冷淡,羽兮便将我拉了出来,正要离开的时候,来了位长老,问我走了谁去给少君送饭。
白惊鸿教我写字的时候,曾告诉我做人做事要有始有终,我让羽兮等一等,等找到新的送饭婢子,我再跟他去幽都。羽兮晓得我是个老实人,既然答应了就不会赖他的账,于是在妖府门外扎了个狗窝住下,这一等就是三年。
三年里过来应聘的人有很多,挑来拣去却一个也没剩下,羽兮终于急了眼,跑去骂白惊鸿,说他一只飞禽,早起叨叨虫子就算了,又说他有人生没人养,连觅食都不会,装什么离不开人的千金小姐。于是被白惊鸿打了个重伤。
我觉得羽兮骂人不对,但白惊鸿动手打人更加不对,于是不甚与白惊鸿起了些争执,白惊鸿那人又不擅吵架,便对我说“滚”。
我便滚去找了艳艳,艳艳毕竟做过凡人,比那些天真烂漫的女仙更通人情世故,已然看清跟着白惊鸿这样不讲道理的人没有前途,便带着我去寻找受伤的羽兮,不巧碰到了发狂的穷奇,地上散落着羽兮的血衣。
艳艳拉着我要走,但我担心羽兮的死活,执意要与穷奇周旋,周旋了没几下,艳艳就被吓昏了过去。而今想来,我那时可真是一朵不知天高地厚的盛世白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