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难得回来一次,晚饭大部分的菜是耿梅爸炒的。老年人下调料的手重,耿梅喝多了水,半夜起床上洗手间,出来才发现赵正阳不在厅里。她四下看了下,人也不在阳台。倒是楼下有一点红星,她凝眸看了看,是他,不知怎么去抽烟了。
冬天夜凉如水,耿梅裹着大衣,只觉得寒气直沁入皮肤。
“别感冒了。”赵正阳熄掉烟,过来拥住她。他刚冒出来的胡子茬在她额头划过,留下一阵触痒。也不知道他在楼下站了多久,他的怀抱仍是温暖的,有烟草味,但很淡。
“睡不着,下来抽根烟。我的小福星,”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说话声不徐不缓,但有无法抑制的兴奋,“一周销售报告出来了,还不错,不赚不亏。”耿梅心头一跳,太好了,放在春节前开盘是想借节前的人气,事先做了许多工作,包括修改整体规划,留出更多地方做绿化和附属设施,增设小区活动中心。开盘当天还放了些其他彩头,团购让利、抽彩送装修之类的,毕竟大部分小老百姓看重的是眼前马上能到手的实利。她把脸重重地埋进他的怀里,很久,很久才开口,“恭喜你,后面会越来越好。”
是,赵正阳看着前方,会的,一切没有原先想的那么糟,也是才得到的消息。由于程序上的问题,垃圾焚烧炉的选址意见书失效了,等重新申请通过又得一两年。到时候谁知道会有什么变化,至少那些已经购房的肯定站在他这边,反对立项的人又多了一批。共同利益是团结起来对外的动力,他要赶紧建二期,把更多的人拉进圈子。声音越大,越能让人听见。
“还记得我妈把我们叫去吃饭的那次吗?你去了厨房切水果,她跟我说她累了,想把公司还给我。我拒绝,让她喜欢自己留着,我已经重新开始。第二天,她仍然用她的方式把公司还给了我。”
耿梅想挣开他的怀抱好好安慰他,但赵正阳没松开手,轻轻地又吻了下她的头发,“我没事。我挺高兴的,这份答卷我做得不错。”耿梅点点头。他笑着说,“苟延残喘很久,现在好像有种叫做雄心壮志的东西又回来了,”
耿梅由衷替他高兴,不,且慢,“干吗不叫醒我?”
“我也才收到。”赵正阳看了看手表,“胡悦他们在连夜加班,约一个小时前发过来的,我看你刚睡下,实在不忍心叫醒你。”他故意用下巴在耿梅额头蹭了两下,“现在也不晚,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昨天我去见了戚睿的父母,她家把她送去国外了。”
耿梅先是心惊肉跳,听到后一句一下子抬起头,即使在昏暗里赵正阳也能看到她眼中喜悦的光彩。她哆嗦着说,“阿弥陀佛。”赵正阳忍着笑意,“开心成这样?”耿梅用力点头,当然,不是开玩笑的,每次想到他们被一个非理性状态的女人盯着,就觉得背上直冒凉气。她有点不放心,“听说有钱人进进出出不当回事,随便买张机票就飞去哪里喝下午茶……”戚睿也属于那一类吧?
赵正阳刮了下她的鼻子,傻姑娘,“有人跟着一起去的。行了,你不用担心。”官场比商场更起伏不定,明升实降更是架空一个人的好方法,戚家是收敛的时候了。有中间人帮忙劝和,彼此收手是最好的结局,“等过了年,有很多事要忙。”他喃喃道。
赵正阳只在耿家呆了一晚,第二天起他把租的那个临时办公室给撤了,所有员工入驻工地。他自己在现场不停见人,不停谈事。耿梅带了食物去探他,计经理领着一帮人“嗷”地扑上来。计经理一口气连吃三只包子两只茶叶蛋,才抹着嘴告诉她,赵总从早上六点到下午三点一直在忙工作,没吃饭,也不让他们好好吃饭,想到一出就是一出,立马召集相关人员开会。
耿梅在大办公室门口听到小办公室里赵正阳的声音,“下班前把这个打出来。”
一个怯生生的回答,“赵总我打字不怎么快,下班前可能来不及。”
这姑娘是新来的吧,耿梅替她一皱眉,也太实诚了,行不行的做了再说。里面另一个女性开口了,“赵总,我们下班前会完成。”
赵正阳无力地挥挥手,让她俩出去。
她俩出来时,耿梅看了一眼,一个是原来那个文员,另一个是新来的,三十多岁的模样。她上去敲敲门,赵正阳抬头见是耿梅,不由一笑,“你怎么来了?”
“刚好听到你逞威风。”耿梅半开玩笑半当真。
赵正阳过去掩上门,“新来的出纳,是这里镇长的老上司的女儿,从前在供销社的,没在厂里工作过。”
嗯,原来如此,耿梅理解了,一个企业难免要用关系户,来点下马威也好,能挺得过就做下来,不行也是对方自行告退,不得罪人。
“你又不愿意帮我。”赵正阳埋怨,“我这里人手太紧,只有歪瓜裂枣。不过算了,你有你想做的事。”耿梅有片刻冲动想说过来帮忙,但既然他说了尊重她的选择,多说就没意思了。她打开保温壶,是替他炖的黑鱼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