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在道打量俞西柏,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看不透这个中年青衣文士,对方澄净如泉偏又浩渺如海,仿似一眼能瞧见底,却还是不知道究竟有多深。
他惊疑不定暗自揣摩对方的来头,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俞西柏淡淡道:“鄙姓俞,说起来也曾在真君麾下做过几百年的小山神。”
“怀玉山神俞西柏!”闻在道目光一凝,凛然道:“我知道你还有一个名字——天君庞左道!”
罗嘉莹一声惊呼,竟是没能克制心中的骇然。不过是与悬天观的一次小小交锋而已,怎会引来这么位真神?看上去他与那黑面小子交情匪浅,说不定还是为他而来,至于原因,罗嘉莹百思不得其解。
游龙倒是见怪不怪了,他刚认识陆叶的时候就知道这家伙身上揣着天德八宝炉,当时不知道他怎么弄到手的,后来才晓得是人家托小妹转送的。
至于陈斗鱼,在怀玉山时曾和俞西柏与陆叶父子交过手,所以一副早知如此不足为奇的神情。
陆叶收起崖山桃晶剑跳到俞西柏的小船上,又叫了声“俞伯伯”眼圈已红了。
俞西柏轻轻一叹道:“孩子,你很好,没给爹娘丢脸。”
陆叶闻言再也忍耐不住,泪水滚滚淌落。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受了天大的委屈只会变得刚强,但听到安慰的话却会让所有的刚强在瞬间软成一滩泥。
自父亲辞世后,陆叶唯一的心愿便是长大变强,再没有依赖,再不能耍闹,一无所有磕磕碰碰地行走在人世间。他为朋友抱打不平,他面对比自己强大的敌人依然拔刀相抗,不是因为他好勇斗狠,不是因为他不懂忍让退缩,而是他舍不得那份与朋友难得的缘分和情谊,甚至愿意为此付出自己的全部。
俞西柏轻拍他的背心,默默无语。
有多久没痛痛快快地哭过一场了?哭吧,再坚强的人,也有委屈无助的时候。
邹妍陪着揉眼睛抹泪道:“这几年可受了不少苦。”
范高虎气势汹汹地提着斧头,牛眼怒瞪闻在道和罗嘉莹,嚷嚷道:“兄弟,刚才是不是这两个瘟神欺负你,你等着,我现在就一斧子剁了他们给你出气!”
邹妍翻他一眼道:“有俞先生在这儿,还轮得上你?”
俞西柏微微一笑道:“闻真君,许久不见,你竟学会欺负小朋友了,今日之事你待如何?”
闻在道略微沉吟,如今情势急转直下,原本只需要对付悬天观的两个牛鼻子,谁知俞西柏横插一脚,自己一对三绝对讨不到便宜。
罗嘉梁的仇,今天报不了以后还有机会。
何况搞明白了害死罗嘉梁的真凶,也算不虚此行,对儿媳对亲家翁都有一个交代。
归根结底,都怪罗嘉梁那小子狂妄无能,一点小事儿都办不好,最后将小命一起搭上,任谁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一番盘算过后,闻在道回答道:“庞天君有所不知,嘉莹的九弟在这衢州城中不幸惨死落得个身首异处,闻听噩耗我儿媳不胜哀伤,老夫这才陪她来此走一趟。今日看在庞天君面上便到此为止,杀子之仇,自有天魔教罗教主去讨还,老夫不插手便是,告辞。”
罗嘉莹大吃一惊阻拦道:“公公不可,错过今日,要到哪里去找害死九弟的小贼?”
闻在道嘿道:“杀人偿命,除非他愿意在庞天君身边躲一辈子,否则令尊总能找到报仇雪恨的时候。”
俞西柏岂能听不出闻在道的弦外之音,颔首道:“罗教主既是为子复仇,俞某当然也绝不插手。”
这回轮到邹妍急了,叫道:“先生,陆兄弟小小年纪,焉能是罗老魔的对手?”
俞西柏不急不徐道:“各人自有各人的造化缘法,先生也不能守着他一辈子对不对?”
萧墨长和李墨寂悄悄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了然之色。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也不愿意和闻在道拼个鱼死网破,给悬天观再结下一个强仇。
闻在道刚才放手置身事外,已经是极大的退让。以他南岳真君的身份,口含天宪一言九鼎,当众所做的承诺绝无翻悔的可能。
陆叶已经平静下来,站直了身躯抹干泪道:“俞伯伯!”
俞西柏猜到陆叶的心思,道:“我晓得你的心思,此事就交给俞伯伯来处理,好么?”
闻在道冷眼扫视过众人,转身欲走:“庞天君,后会有期!”
俞西柏摇头道:“闻真君,今日还有一桩事未了,你这就走了么?”
闻在道沉下脸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