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洛白是在第二天中午醒来的,距离手术过后已是十二个小时。加上先前受伤昏迷的时日,他睡了将近三十个小时。
入眼的白茫和鼻端的消毒水味道,很快让五感敏锐的谢司令明白了身在何处,而他手只些微动了一下,立时就让握住他手指的人欣喜出声。
“洛白,你醒了?”
谢洛白望着那张写满焦急和欣喜的脸,双目一阵紧缩,触到溪草目中滚下来的泪,烫得他心尖尖都在抖。
“你怎么来了?”
回应他的只有越发大力的拥抱,以及更多的无声哭泣。这声响一下惊动了守在外面的何湛和小四,两人飞快把包医生请来,一番检查下来,确定谢洛白已无大碍,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当兵的碰枪训练,平素没少受伤,这上战场有个伤痛更是家常便饭,对于这次受伤,谢洛白根本没有当回事。
东北的战况远超人想象。从前在报纸上,亦或是谢洛白电报中只言片语,溪草便知棘手,可深入腹地,才发现新闻图片和文字描述不过是其几分之一。
战场涉及的城郭,胡金瑜已把百姓们迁走,军人们守在前方第一战线,为了确保战况平稳,便是随军的医疗队和后勤保障方,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除了漠城之行那一次分别,夫妇二人还没有这么长时间没有分开。
溪草本想此次一来,便在军中接个任务,至少陪着她的男人待上几个月,可分工明确的客观环境,从根本上杜绝了她共患难的可能。她能力有限,在打战方面一窍不通,唯一起的作用,似乎也就在谢洛白和亲信商量完军务后给他送送宵夜,成为他住院的特别看护和贴身护兵。
在条件简陋的城镇医院陪了谢洛白一个星期,就被他催了无数次回家,终于在第八天,谢洛白坚持出院准备第二天再上战场时,溪草已经找不到再待下去的借口。
“你再不回去,我怎放心上战场,这一心二用,只会一团乱麻。”
这样的身体状况,其实是不适合去前线的。但有什么办法呢,那是谢洛白,让他静养完全笔登天还难,周围人不是没有试过,皆是一个个败下阵来,连平素异常有用的少夫人也失去了效果。
溪草忍住心中的不舍,强笑道。
“原来是嫌我碍事了,好,这次回蓉城,我就和姆妈还有两个孩子按照原先计划去美国,让你打完战也找不到我们!”
谢洛白目光一凝,越发握紧了环住小妻子腰上的力道。
“你敢!”
这分别之时近在眉睫,连说话都显得奢侈,夫妻二人静静对望,似乎要把对方的模样深深镌刻在脑海,旁人也知趣,给二人留足了空间。
可绕是再难舍难分,终要离开。溪草一眨不眨地望着飞机窗外,直到外面的景色已变成无边的绵软云层,依旧没有收回视线……
迷茫中,孙凯给她送上一杯热水。
“少夫人,司令一定会凯旋而归的。”
溪草重重点头,只希望那个时日尽快到来!
专机没有直接回蓉城,而是往东先停在了雍州。
沈督军接到沈老太太病重的消息,很是挂念,又因为在战场分@身乏术,郑重拜托溪草先去雍州探探情况。
即便没有沈督军的嘱托,溪草也会去的。沈老太太谈不上慈睦,却颇有原则,早先因为沈慕贞的挑拨,对溪草抱存敌意,而后误会解除,彼此间竟还很是投缘。
只是出乎溪草的意料,本以为沈老太太年纪大了,平常头疼脑热不过是些老人家常见的疾病,可事实上却严重很多。
甫一见到溪草,沈洛晴的眼泪就止不住了。
“老太太这次恐怕熬不过去了……”
抹着眼泪说完这句话,沈洛晴又一把握住溪草的手。
“洛白是不是……你可千万不要告诉祖母,这些天的报纸我们都藏得紧紧的,祖母已经受不得刺激。”
她那欲言又止的态度,让溪草一下生出疑虑,都来不及打量沈洛晴数月不见的变幻,就随她一起到燕子居看老太太。
燕子居卧房,沈老太太被丫鬟和婆子扶在床边的长榻上,窗沿上一溜圈地挂着她最喜爱的鸟雀们,此刻正在阳光下满笼子跳跃,叽叽喳喳叫唤中也冲淡了屋中的沉郁暮气。
几乎是第一时间,沈老太太就认出了溪草,招手叫她过来。
“你这丫头,一声不响就跑了,还好洛白那小子最后把你追回来了,不然我去哪里见我的一双重孙儿。”
她看起来精神很足,不太像沈洛晴描述的病入膏肓的样子,可看到沈老太太佝偻着的双手,溪草才明了沈洛晴描述所言非差。
而也就在同一时间,溪草就看到了燕子居的显眼位置挂着一张照片。照片中,沈督军并母亲还有沈洛晴、沈洛琛抱着长缨和长安,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喜庆,显然是三月前蓉城告急,谢家女眷随沈督军专机转移雍州时拍的。
照片中没有沈慕贞,亦没有谢夫人。
谢信周的三姨太事后曾告诉溪草,在前往雍州的飞机上,沈督军和谢夫人曾因为两个孩子闹得不快,她隐去了沈督军打算让谢洛白纳妾一事,可溪草也能猜出其间纷乱。
可这次在东北遇到沈督军,他对自己一如往昔,再看到桌上这张照片,以及沈老太太的态度,溪草不禁联想谢夫人回到蓉城的郁郁,只怕除了沈督军要去东北参战之外,两人之间定然还发生了些什么。
“现在雍州天气已经开春转暖了,等我回到蓉城,就接两个孩子来看太祖母。”
沈老太太笑着道了声好。
说话间沈慕贞进来了,难得地对溪草和睦一笑。许是经历了淮城事件,加之丈夫人在东北,沈慕贞收敛了先前的刻薄,对既是姑母又是婆婆的沈老太太也少了往常的曲迎奉承,多了几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