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面上不显,心里却觉得这武大兆很有眼光。本来这时代文人大多瞧不起武人,这会儿王安石怎么看武大兆怎么顺眼,和气地与他们说了些话,让差役抬上箱笼往县衙而去。
到了县衙前,王雱心道“果然如此”。古人讲究“官不修衙”,一来县衙破破烂烂显得政府清廉,二来则是不想花自己的钱造福后人。他们年后出发,抵达鄞县是二月中旬,冬寒刚走,春寒料峭。吴氏看着破破烂烂的后衙,有些忧心春天来了雨水多,这屋顶会天天漏雨。
王安石对吃住不太关心,他问郑主簿:“春耕安排下去了吗?”
“我们这边近海,春天比开封来得晚些,杏花还没开哩。”郑主簿笑道。
杏花开了耕好地,桃花开后正好播种,这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经验。王安石听了点点头,当即就与郑主簿、武县尉商量起春耕事宜来。
春耕没过,王雱暂时不能招人来修府衙,倒是有几个年轻差役自告奋勇要帮忙,弄来梯子爬上屋顶把把可能漏雨的瓦片都换了,暂且解决了吴氏的燃眉之忧。
后衙虽然破,却比他们在开封租的房子要宽敞,有单独的厨房、澡房,晚上灶上生了火正好可以用余温烧热水来洗澡。在院子里还有个水井,可以直接打水用,省了许多事!总的来说,这硬件设施还是很不错的,王雱非常满意。
王安石这人坐不住,到任没几天见县衙没什么事,便换上寻常衣物下乡考察去了。王安石刚走那天,王雱正儿八经地坐在书桌前读读写写,一次性把王安石留下的背诵任务完成了,顿时像鸟儿出笼似的到处玩耍。
郑主簿等人虽不住府衙,家却和府衙离得近很,王雱去串了几次门,成功把郑主簿和武县尉的长子勾搭出来玩儿。郑主簿的儿子叫郑思,和他爹一样文气,胳膊小腿儿也小,开口就是“夫子说这样不行”“爹说这样不对”;武县尉的儿子叫武兴,是个小霸王,平日里素来和郑思不对付,时常会抡起胳膊恐吓郑思。
两个人年纪都比王雱大,已经是十岁了。他们老爹暗地里都嘱咐过,让他们好好陪王家小衙内玩,因此哪怕他们都瞧对方不太顺眼也得好好相处。王雱也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涌,不过他不太在意,小孩子嘛,哪有不爱较劲的?
读书的人清高,嫌弃武人粗鄙;练武的人强健,嫌弃读书人弱鸡,这着实再正常不过了。王雱每天在两个新小伙伴的陪伴下这里走走那里逛逛,又去搜刮了不少医书和药材准备托人送去司马光家。过年借着“搭暖棚种东西”的由头,司马琰已经向司马光和张氏显露了一点点对医学的喜爱,他送这些过去也不会显得突兀。
听司马琰说,鄞县这边产的贝母很不错,回头他可以看看能不能找个名头当特产推广出去。王雱在心里琢磨完了,又想到刚刚搬家什么都缺,花起钱来更是眼都不眨一下。
武兴看得羡慕不已,郑思却心惊肉跳。两个人帮王雱把砸钱买的东西都搬回后衙,回家后都与家里说了这事。
武大兆与郑荣的反应各不相同,武大兆说:“那敢情好,最怕遇到扣扣搜搜的家伙,做点小事都要算百八回钱。”
郑荣却有些忧心:“王大人一过来便到下面去走动,我还以为他是个勤俭爱民的好官,难道我看错人了?”
郑思疑惑:“难道花钱多就不爱民了?”
“花钱多,钱哪来的?”郑荣道,“王大人是从扬州调过来的,那可是扬州啊,多繁华的地方。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王大人要是把鄞县当成扬州,那鄞县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我看不像。”郑思年纪虽小,却是郑荣从小手把手教导的,在郑荣面前敢插话。
“哦?”郑荣来了兴趣,问道,“你怎么看的?”
“我看郎君教养极好,与谁都能说上话,买东西时虽然会砍砍价,却从不会搬出衙内身份压人。”郑思把自己这几天观察到的事都说了,“王家婶婶也是个极好的人,与差役说话都很和气,给他们帮忙搬东西、修屋顶的人都得了谢礼。我听大伙私底下都说,王知县一家不愧是京城派下来的,果真是不一样。”
这些小事,郑荣却是不晓得的,听郑思这么说来也觉得王知县一家都极好。他说:“那许是王大人家底本就殷实吧。”他叮嘱郑思不要把听到的话说出去,转而开始考校儿子的功课。
另一边,王雱带着亲自摘回来的一捧杏花蹬蹬蹬地跑进后衙,美滋滋地去找他娘献宝:“娘,这送你了,新开的!”等他送完花,才注意到屋里有另一个胡子拉碴、裤腿上沾满泥的家伙——不是他爹又是谁。
王雱:!!!!!
爹您出去下乡几天就变成山顶洞人了,像什么读书人啊您!
王雱立刻跳起来,推起王安石往澡房那边走:“洗澡洗澡洗澡!”
见丈夫一脸无奈地被儿子推着走,吴氏在后边笑着提醒:“别给你爹冲冷水啊,大锅里的水已经烧热了。”
郑主簿免不了对郑思耳提面命一番,让他好好进学。王雱和武兴少了个小伙伴,颇为失望。其他小孩虽然也不少,但是这段时间他们三个人结伴到处浪,早成了铁三角!当然,也不能因为少了个小伙伴就不玩儿了,王雱还是和武兴一起到处溜达,教小孩子们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或者“一个呀和尚挑呀嘛挑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