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三岁小孩,王雱和司马琰都不讲究,都一屁股往门前的青石台阶上坐去,就是王雱坐得潇洒些,司马琰坐得斯斯文文。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没感慨什么世事真奇妙。王雱小声问:“我历史学得不好,你学得好吗?”
司马琰历史也不好,她的天赋点都加在医学上了,别的领域都不太了解,甚至连怎么和人相处都不太会。前世就有不少同事说她很高冷,不爱理人,难追得很。事实上司马琰根本没感觉出他们在追她。她平时话少,只是想花更多时间在临床研究上面而已。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没办法,想要在某个领域出头,必然要放弃另外一些东西,有得就有失,没什么好多的。司马琰想了想,说:“因为我们家也姓司马,所以我对我爹的事知道一些,比如他后来编撰了《资治通鉴》、当了宰相。对了,他是守旧派的先锋,”司马琰望向王雱,“而你爹,是变法派的领头人。”
“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妙。”王雱对历史上的“王安石变法”的了解仅止于“王安石变法”这五个字,还有就是变法的结果:失败了。如果一个人的思想比时代超前一步,那他可能会成为伟人;如果一个人的思想比时代超前无数倍,那他只会被认为是疯子。变法失败了,变法派和变法派的领头人会有什么结局着实在明显不过。王雱不由嘀咕,“这样的话,我爹和你爹岂不是死敌?”
司马琰点头,和王雱齐齐往屋里看去。这会儿司马光和王安石已经聊上了,两个人都是学问广博之人,聊得颇为开怀,眉宇齐齐舒展,不时还相互给对方杯里续茶。
“不像啊。”王雱说。
“是不像。”司马琰赞同。
这架势说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都不为过,哪里像是死敌的样子。王雱比司马琰又多点儿人情往来的经验,说道:“人是会变的,现在是这样,以后可能是另一个样。”
司马琰点头。
王雱又和司马琰探究起身体变小后的各种变化。王雱说:“我总觉得变小之后,我的心智和性格都变幼稚了,有时候明知道我爹在使激将法我还是忍不住和他杠。”
“正常的,”司马琰说,“不管你戴着的记忆是多少岁,人得服从身体的状态。我们现在还小,神经系统还没发育完全,激素水平也和成年时不一样,自然会影响你的思维和心理状态。”她迟疑地看向王雱,“和你第二次见面时我就想说,你可能经常压抑自己,强迫自己表现得足够优秀。你时刻都像一根绷紧的弦,力求让自己向所有人展现最好的一面。刚过来时我就在想,你如果也和我一样有机会再一次经历童年阶段的话,你可能会变成个熊得不得了的熊孩子。”
王雱:“……”
王雱忍不住说:“没想到你还兼修心理学啊!”
而且学得还贼好,基本都给她说对了。前世他的童年一直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从来没偷过懒,从来没和同龄人一样到处玩闹。哪怕他天性之中有着顽劣又恶劣的基因,他还是好好地当了二十几年的好儿子、十几年的好哥哥。重活一世,他完全不想再重复前世的活法——他想享受许多前世不曾享受过的东西。
比如吴氏给他的纯粹的母爱。
王雱奇道:“你也会这样吗?”
司马琰说:“会。明明只是普普通通一件事,我偶尔会憋不住眼泪跟我娘或者我爹哭。”
知道司马琰也和自己一样“变幼稚”,王雱总算放心了。他和司马琰说了自己伟大的“播种看苗长”计划,眉飞色舞地说:“等会儿我们把种子种在你们家院子里,回头我来找你玩就说我来看看苗儿长了没!”
司马琰也想多和王雱见面,闻言表示计划很不错,她一定会好好配合。司马琰想了想,问王雱:“以前你在我们现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做什么?我爷爷是个中医,那时候他在给我看《伤寒杂病论》,药材也已经能辨认出上百种。”
司马琰也想找个对照组当个普通娃娃。
王雱听完司马琰的话,幽幽地说:“我那时候,在做奥数题。”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以前的学习能力都非常超前,没有半点借鉴意义。
司马琰:“……”
王小雱:“……”
空气突然安静。
王雱想到王安石暗搓搓在曾巩面前当炫娃狂魔的事,迟疑地与司马琰对视:“……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已经露过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