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儿,吾走之后,汝便是这江东之主。”刘繇深深地看了一眼刘奇,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莫要四处开战,养江东之民,趁机袭取荆襄、淮南之地,以成大业。”
“喏。”
“袁术逆贼,不杀之,吾既死,怒意也难平之……”刘繇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刘奇的双眼,“他日,踏平寿春之日,且勿忘坟头告祭为父。”
“孩儿知晓。”
刘繇露出了笑容,缓缓松开了刘奇,他仰面看着床榻顶上的雕花,眼神渐渐迷离。
“吾为扬州刺史数载,无恩德于江东之民,在任之时,却有吾儿为吾平息战乱,一统治下数郡之地,吾此生足矣……”
他的声音缓缓消失,刘奇立即惊醒,抬头看向此刻已经闭上双眼嘴角微微扬起,面色十分安详恬静的刘繇,他包裹在眼眶中的眼泪,犹如两串珠帘,顺着眼角就“哗啦哗啦”地流淌下来。
“父亲。”
他的高喝响彻了整个院落,屋外,一群妇孺侍女纷纷放声大哭。
不多时,有内侍入内,将浑身乏力地刘奇搀扶到园内,来到刘氏面前。
刘氏面色苍白,无半分血色,她勉强打起几分精神,一手抚摸着刘奇的侧脸,“吾儿莫要伤感,汝父既去,汝便是江东之主,今北地诸侯尚屯兵对岸,虎视眈眈,江东四郡,尚有山越未平,人心不稳,这后宅之中,自有为娘与练师照应,守孝之事,便让汝弟三人代劳吧。”
刘氏看了一眼身旁亦是哭声大作的次子刘基,三子刘烁、四子刘尚,次子年已十三,然三子四子,方才六七岁,子嗣之中,亦仅有眼前的刘奇,可堪重任。
“孩儿知晓。”刘奇勉强打起几分精神,身旁,立即有侍卫上前,“君侯,院外几位先生尚在等候。”
“吾无力见他们。”刘奇微微摆手,站起身来,“传吾谕令,府中设灵堂,扬州各郡县官吏,皆着缟素,军中将士,亦戴白绫。”
“吾父虽去,他仍是吾江东之主,仍是吴中之侯,仍是吾汉室贵胄……此外,再上表许县天子,请天子追封吧。”
“喏。”
“传令别驾,主持吾父身后事宜,命长史暂统府中文事,令军师,暂管江东之兵。”
“喏。”
刘奇脚步蹒跚地走向内宅,他带着身后早已是哭成泪人儿的三位弟弟。
刘基已经开始明事理,倒是这两个身高刚及刘奇大腿的幼弟,此刻,却只知道哭泣,完全不知,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失去了家中顶梁柱,意义为何。
所幸的是,刘奇在此之前,已经平定了江东。
回返之事,在他心志未蒙打击之前,他便已经下令,命麾下众将镇守四方,此番,刘繇病逝讯息,三五日之内,必定被荆襄、淮南、徐州、许县等诸侯知晓,但他无惧。
刘奇的心思,已经飘到了北地,刘繇之死,并不意味着江东会就此消沉。
他临终前的那一番话,刘奇一直都记在心里,犹如李克用递给李存勖的三箭,在日后,这必定如鲠在喉。
——
二月里,秣陵城外下了一场大雨,阴雨绵绵的时节,灵堂摆了三日,便由刘奇捧着灵牌走在最前,身后,尚在不断抹眼泪的三位幼弟随行,抬棺的,是临危受命的昔日刘繇麾下四大旧将,樊能、笮融、陈横、于麋。
这一日,江东尽皆飘着缟素,无数人走上细雨的街头,听着郡县书院里,朗朗的祷告声。
江东数百万之民,皆知老吴侯,已魂兮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