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蒲昌海(罗布泊)北岸,赤河(孔雀河)口。
李再兴轻提缰绳,特勒骠收住了脚步,打着喷鼻,甩了甩尾巴,有一丝兴奋。
一出玉门关,闻着西北干燥而凛冽的风,它就像是回到了熟悉的故乡,精神抖擞。要李再兴不时的敲打敲打,它才能安份一些。它虽然出身高贵,但是离开战场太久了,有一些好习惯已经遗忘,需要李再兴时时提醒。
一匹真正的战马,正如一个真正的战士,不论面对什么样的环境,都要保持冷静,不会被外界因素干扰情绪。只有如此,才不会误判,才不会犯错。
干热的风吹过岸边的几株胡扬树,吹得金黄色的树叶沙沙作响。
李再兴向远处看了一眼,对爱尔麦迪使了个眼色。爱尔麦迪会意,手一指远处,轻踢马腹,先奔了出去。李再兴随即也一抖马缰,向另一个方向驰去。他们远远的分开,绕了一个圈,像是突然兴起赛马一般。不过,奔出三百多步之后,他们忽然折了回来,从两个方向向胡杨树奔去。
与此同时,爱尔麦迪抽出了挂在马鞭上的龙枪,双手端枪,脚尖半点马镫,虚坐在马鞍上,身体微微前倾,竟是持枪冲杀的架势。更让人惊讶的是她面色阴冷,杀气腾腾,仿佛看到了生死仇敌。
李再兴没有取枪,他挽起一张漆弓,搭上了一枝雕翎,引弓待。
这张漆弓可不是普通的弓。这是名将王忠嗣的遗物,是太子通过李泌转送给李再兴的。这张弓弓力达一百五十斤,射程两百步。李再兴学了南霁云的箭术,这几个月来无日不练,不敢说像南霁云一样百步穿杨,但是一路走来,牺牲在他箭下的小动物也不在少数。百步左右,十射九中,如果射人,可以说是百百中。
之所以有这样的成就,与他其实的武艺基础分不开,更与南霁云的点拨分不开,那当然更与他的勤学苦练分不开。任何一件事,就怕认真。只要认真了,方法又对了,就可以做到别人难以企及的成就。
这就是李再兴的座右铭。
见爱尔麦迪持枪冲锋,李再兴挽弓欲射,同行的裴玄庆、张万等人大惑不解。他们互相看了看,不假思索的拔出了腰间的横刀,做好了应变的措施,将杜甫、阿段主仆及辎重护在身后。与李再兴同行了一个多月,他们知道李再兴不会轻易的如此警戒。
爱尔麦迪马到树下,一声娇喝,龙枪刺出。
一个人影从树上一跃而下,背靠树干,举起了双手,大声的喊了一句什么。
“靠!”裴玄庆骂了一句,“白孝德?”
张万也吃了一惊:“这货居然跟到这儿来了?”
身为保护李林甫的七个白衣人之一,在李林甫、杨洄先后被杀之后,白孝德就成了逃犯。李再兴出长安的时候,他曾经出现过一次,和李再兴远远的照了一面就走了。裴玄庆等人一直以为他也是回安西,只是碰巧同行,却没想到他一直跟在后面。
裴玄庆看看四周,暗自抹了一把冷汗,这里可不是关内,很多地方寸草不生,要想隐匿形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个胡人居然一路追踪至此,不愧是安西军中的勇士。如果不是李再兴和爱尔麦迪警惕,只有他们的话,他们可能早就毁在了白孝德的手中。
爱尔麦迪勒住了马,绕着白孝德转着圈,枪头却一直指着白孝德的胸膛,颤颤悠悠。白孝德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爱尔麦迪误会,一枪捅他个透心凉。
李再兴轻催战马,走了过来,打量着白孝德,轻笑了一声:“膝盖疼不疼?”
白孝德脸色大变,迟疑了片刻,黯然道:“疼!”
“看来你很刻苦。”李再兴给爱尔麦迪递了一个眼色,爱尔麦迪收回枪,向后退了两步,保持警戒。李再兴收起弓箭,沉吟片刻,道:“看在你也是一个勇士的份上,给你一个选择,我告诉你解救的法子,你就此离开,不要再跟着我,白白送了性命。”
白孝德松了一口气,绷紧的身体放松了些。他跟了李再兴一路,一直以为李再兴没有现他。一路上,李再兴和爱尔麦迪习武,他就在远处看着,偷偷的学,想练好武艺再来找李再兴报仇。不料练了半个多月之后,他就现了问题,他的两个膝盖莫名其妙的肿了起来,越来越疼,渐渐有不能走路的趋势。
这可把他吓坏了,他以为是得了什么怪病,或者是因为偷艺而遭到了报应。现在听李再兴这么一说,他才知道是偷习李再兴武艺的原因。
“你早就知道?”
“我当然知道。”李再兴嘴角一挑:“我还给你盖过两次被子。你睡觉不太老实啊。”
白孝德顿时臊得满脸通红,他讪讪的说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各为其主罢了,我们之间又没什么深仇大恨。”李再兴淡淡的说道:“你保护李林甫是奉命行事,我杀李林甫、杨洄,也是形势所迫。如今事了,又何必再杀得你死我活?”他脸一沉:“不过,如果你不知进退,还要跟着我,就别怪我翻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