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再兴冲上了小楼,看到了李泌无奈的目光。
李泌幞头还戴得端正,脸上也很干净,只是脸色有些灰败,就像一天一夜没睡似的。他手边放着茶杯,却没有动的意思,只是木愣愣的坐在那里,像一座雕像。看到李再兴冲上来,他的眉眼才生动起来。
手持长枪,拦在门口的爱尔麦迪却轻呼一声,脸上露出了笑容:“主人,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李再兴看着爱尔麦迪疲惫而苍白的笑容,心里涌过一股热流。他知道,爱尔麦迪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不见到他回来,她不肯放李泌离开。要以一人之力看着李泌,绝非易事。李泌虽然没有武技,可是他有不少家奴随从,他们无时不刻的不想冲进来救走李泌。
李泌虽然也有压力,可是他可以休息,可以吃饭睡觉,而爱尔麦迪的神经却一直绷得紧紧的,她一方面盼望着他平安归来,另一方面又要防备李泌的手下将他救走。这样的精神状态要连续保持一天一夜,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难以逾越的高峰。
即使是经过残酷训练的特种兵,也未必能承受这样的精神压力。
可以爱尔麦迪做到了,她坚持了一天一夜,直到他平安的站在她的面前。
“爱尔麦迪……”李再兴刚想招呼爱尔麦迪回家,却见爱尔麦迪头一歪,从椅子上滑了上来,长枪却一直握在手中。连续握了一天一夜,她的手已经失去了知觉。
李再兴箭步上前,将爱尔麦迪抱在怀中。抱着爱尔麦迪冰冷而颤抖的身躯,李再兴鼻子一酸。“爱尔麦迪,你……受苦了。”
“爱尔……麦迪……”爱尔麦迪强撑精神,断断续续的说道:“是守护……天使。”
“我知道,我知道。”李再兴将爱尔麦迪抱了起来,转身下楼,在李泌及其侍从惊讶的目光中,大步出了门。
韦应物匆匆赶来,看到这副场景,愕然半晌,不解的挠了挠头。
李泌站起身,捡起李再兴扔在地上的包袱,打开看了看,眉头一皱:“他授了官?”
韦应物这才回过神来,应道:“不错,他入了天子的眼,不仅特赦了,而且入了龙武军,授执戟。”
李泌看了韦应物一眼,眉心微蹙,眼中闪过浓浓的忧虑。
……
李腾空站在西院的凉亭中,隔着院墙,能看到李再兴抱着爱尔麦迪匆匆走过。她看不到全身,但是从爱尔麦迪灿烂的金上,她可以肯定李再兴怀中抱的是一个胡姬。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不妨碍她对李再兴心生鄙视。
大唐有很多胡姬,三曲中就有,但是胡姬并不能物以稀为贵,即使是在歌妓中,胡姬也算是中下等的歌妓,无法跻身一流。权贵之家娶胡姬的不少,却也只是图个新鲜,没人真把胡姬当宝贝。说句更实在的话,胡姬是蛮夷,只比牲畜高级一些,远远不能和大唐人相提并论。像李再兴这样抱着胡姬招摇过市的,更是绝无所有。别说胡姬,就是唐人女子姬妾也没有这样的福气。
只有不懂礼仪,没有身份的无赖子,才会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
王鉷怎么会死这样的人手里?只能说他是自作孽,不可活了。一想到王鉷父子的死,李腾空就心情郁结。
因为她的父亲李林甫因为这件事很沮丧,病倒了。
这次的打击来得太迅,以至于李家父子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王鉷夜入平安观,死于李再兴之手,随即左金吾卫大将军李恭龙亲自赶到,带走了李再兴。
李林甫得到的消息就此截断。天亮以后,再次收到消息的时候,天子已经下诏赦免了李再兴,并召他入宫觐见。李林甫了解到相关情况时,已无回天之力。据宫里传出的消息,真正导致天子赦免王鉷的罪名是王鉷欺瞒皇女失踪的情况,有欺君之罪,而实际的原因却是王鉷骚扰杨贵妃宅第。至于欺凌永穆公主什么的,都不是什么大事。
不管哪一项罪名,说起来都似乎言之凿凿,却是在王鉷已死,无法为自己辩解的情况下做出结论的。如果近照正常的程序,王鉷这种级别的官员被杀身亡,至少要经过大理寺的审讯,三司都要派人参与,李林甫作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宰相,当然有足够多的机会影响这件案子的审判,把李再兴定成死刑。他甚至不需要出面,只要让带御史衔的吉温出面理案,就能不动声色的把李再兴名正言顺的处死。
如果有人出面营救李再兴,那正中李林甫下怀,他可以顺藤摸瓜,一直把事情引到太子李亨身上。
可是这一次,没等李林甫做出反应,天子就跳过相关部门做出了决定,独自一人将一个击杀御史大夫的重案做出了审判,并且赦免了杀手。更过分的是,居然还接见了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