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给我讲了她目前的苦恼。主要是那些不断闪回的灾难画面,让她痛苦不堪。我想从这一点开始为她做点什么。我说,刘伯承元帅在晚年,也被类似的问题困扰,他的脑海里经常出现以前他经历过的战争的场面,也许比你见到的场景更加惨烈。那个时候,心理治疗的技术还不太发达,所以刘帅没有得到好的治疗。但现在,我们有很多手段可以解决这一问题了。
潇潇听了半信半疑。我拿来一张白纸,在上面画了一幅画,问潇潇这是什么。潇潇看了看,说是一朵花。我说我的确是画的一朵花,但却不是真正的花,只不过是花的图像而已。潇潇听了觉得有点诡辩的味道,微微一笑说,那不是一回事吗?
我故作严肃地说:绝对不是一回事,花就是花,花的图像就是花的图像,两者可有本质的区别。潇潇说,那好吧,就算你对,那又怎么样?我说,只要你先明白这个道理,下一步就好办了。你想想啊,你脑子里的那些东西,真正出现只有一次,也就是情人节那天,后来出现的,只不过是一些虚假的画面而已,就像是我画在纸上的花一样。
对潇潇来说,这是一个看待这个问题的新思路。她的面部稍微有点欣喜和放松,但她马上又说:管它真的还是假的,反正它总是出现,总是让我难受,却一点也假不了。我马上说,对啊,这我理解,我自己虽然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但很多电影里都有这样的画面,比如美国电影《马语者》,里面的主人公就有这些症状,用电影的手法表现出来,让人印象极深。潇潇看到我能够感受到她的痛苦,又变得放松了一些。
我继续说,既然那些画面是假的,那就给我们一个很有用的提示:我们可不可以以假对假呢,就像一些医学理论说以毒攻毒一样?潇潇一时不能理解:如此真实的痛苦。怎么可以像开玩笑一样以假对假消除呢?我接着说,有一个全世界通用的方法,可以对付这个问题,这个方法就是把你脑子里的那些画面。当成你正在用vcd在电视机上播放的录像,控制电视机和vcd的遥控器在你手上拿着,你可以任意地操作这些画面,这是一个想象力的训练,你愿意试试吗?
看得出来,潇潇对我的信任感在逐渐增加。她点头同意,然后我们开始练习。首先我让潇潇回忆一段经常出现在脑海里的血腥的场面,潇潇闭上眼做了,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我接着让她想象,这些画面是用vcd在电视机上播放的。过了几秒钟,潇潇向我点头示意,表示已经作了这样的想象。我又接着让她用手上的遥控器,慢慢地把电视的画面变得模糊,直到模糊得完全看不清楚。过了一会儿。潇潇又点点头。
我又说,你在想象中用遥控器把电视关掉,想象你站起来,想象你走到vcd前,把它打开,拿出录制了那些场面的光碟,电视机旁边有一个保险柜。你走过去,把光碟放进去,再关上保险柜的门。然后你再慢慢地睁开眼睛,回到我的治疗室里来。
潇潇眼睛慢慢睁开,似乎有点不太适应治疗室里过强的光线。我等她稳定一会儿,就问她的感受。她说,做了这个练习,似乎全身轻松多了。我说,这证明这个练习是有用的,以后如果再出现闪回的假画面。你还可以反复做,直到它真正被锁到保险箱里,你不主动去提取,它就永远不会自己出来为止。想到它永远不会“自己”出来,潇潇脸上出现了愉快的笑容。
这次治疗结束。下一次治疗的时候,我给潇潇做了恢复安全感的练习。她现在对公共汽车和声音的敏感,其实是安全感受到了损害。我还是先给她解释。我说,一个人的安全感,实际上跟外界事实上是不是真正安全没关系,而与她内心有没有安全感有关。潇潇上次就领教过我的荒唐言论,所以我这次这样说她就没怎么觉得惊奇。我知道,这样的说法初听起来是有点自欺欺人的味道。所以我继续解释:比如美国有一位五星上将,二战的时候经常去战争第一线,帽子都被子弹打飞过,他的随从吓得半死,他却一点都不害怕;而另外一些人,可能走路怕被车撞死了,吃东西怕被噎死了,甚至害怕天塌下来把自己砸死了。你说这样比较一下,是不是安全感跟外界是不是真的安全基本没关系?
潇潇连续说了三个“对”字,还说,我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别人觉得很安全的地方,我老是觉得不安全,疑神疑鬼的。然后我说,所以我们同样可以做一个练习,来增加你内心的安全感,心里有了可以溢出来的安全感,自然就不会害怕大家都不怕的场景和东西了。
练习做得比上一次更顺利,也更成功。在这个练习中,我指导潇潇想象了一个她认为绝对安全的地方,她就是那个地方的唯一的主人。她可以为这个地方安装一切可以增加安全的设备,可以安置一切让她觉得轻松愉快的东西,而且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入这个地方打扰她。练习做完之后,潇潇变得全身放松,整个人懒懒地靠在椅子上,脸上出现了近乎灿烂的笑容。
治疗总共做了六次。除了想象练习,我们当然也讨论了一些关于人性、生死和人际关系等等的内容。一个半月之后,潇潇的症状几乎全部消失了。在她告诉我她不再害怕坐武汉拥挤的公共汽车、不再做噩梦、也不再有血腥的画面在脑海里出现的时候,我感到了无比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