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择的路……”
沈延翻开四象劲,墨笔勾勒的人像在雪白的纸面上,分毫毕现。
人像姿态各异,下有蝇头小篆,发劲、运力、呼吸法,十分详尽。
只要识字,再有些悟性,谁都能练。
沈延手抖了抖,环视四周,打补丁的窗户落了些灰,门口破伞污迹斑斑,屋顶饱腹的蜘蛛吊在丝上。
灰败的景象仿佛多了些光彩。
将四象劲收入怀中,沈延下床对着门外磕了三个响头,这本六寸长、四寸宽的纸对他来说,意味着另一种命运。
半刻钟后,沈延走出房门,找到了早起的母亲:“娘,等会儿我去武馆跟教头说声,这阵子就待在家里了。”
“怎么了?”沈氏放下针线,皱起眉头,犹豫道:“他们……又欺负你了?”
沈延犹豫了一下,放弃了原本用受伤当借口的想法,低声说:“算是吧。”
“我这就去找他们理论!”沈氏猛地站起身,“都是谁?”
“别!”沈延急忙止住母亲,眼睛一转,“不然那边我更待不下去了!”
沈氏怔了怔,没说什么,硬生生又坐了下去。
去厨房忙活时沈氏特地没让沈延帮忙,沈延偷偷靠近,听到了母亲压低的抽泣声。
……………………
李长安把故院中杂草拔了,拢作一堆,点着,冒出浓厚的青烟。
虽然野草烧不尽,但这样好歹也能维持一阵,不然下回过来,兴许院子就进不得人了。
走出破陋的院门,街道两旁院墙颓圮,酒肆边木杆子光秃秃立着,绸缎庄、典当行已人去楼空,市集的老旧门楼下响起竹板声,一曲莲花落从断腿的老乞丐喉咙中传出,声嘶力竭。
只是这儿实在已没了往日的繁华,也没人愿意施舍半个铜子。
当啷,空荡的破碗一荡,老乞丐见到久违的一抹银光,登时对着路过的黑衣青年磕头,千恩万谢。
李长安给老乞丐扔了一小块碎银子,老乞丐失去了活命的营生,也没有双腿,只能被困在城里。也许某一天,他饿得瘦骨嶙峋的尸体就会在城中被人发现,也许没人发现,便宜了老鼠,但李长安只能帮到这儿了。
他回到淮安已将近半月,也没探听到李传垠的消息。
城南,韩家小院中,女孩孜孜不倦练着武。
半月间,李长安打了些野味给韩苏儿,女孩原本瘦黄的脸色变得白里透红,力气也大了许多,四象劲也入了门,接下来便是苦练。
李长安在屋顶上看着,欣慰地点了点头,她的天赋超出了他的衣料。喝了口酒,李长安看向天边。城中故人都已离去,就剩下韩苏儿一人。
韩苏儿练完收功,对李长安道:“看我练得怎样?”
“不错。”李长安点点头,“我没什么好教你的了。”
韩苏儿怔了一下,心生不妙,不让自己往那方面想,强笑道:“教会徒弟就要饿死师父咯!”
“不是不叫我师父么?”李长安笑了笑。
韩苏儿自觉失言,哼了一声。李长安道:“往后青牢山附近不太平,尽早搬走吧,越远越好。”
李长安顿了顿,又说:“到人少的地方,能住得安稳些。”
“长安哥哥呢?”韩苏儿小心翼翼问道。
李长安看了看东方,道:“我还有事要办。”
“你说这边不太平,为什么自己不走?”韩苏儿咬了咬嘴唇。
“别多问。”李长安微笑道:“忘了之前说的?”
“那都是骗人的!”韩苏儿攥紧拳头大声道,“说什么魂灵!你明明活得好好的,大白天也能现身,还能打猎,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我知道了,一定是上天有灵,才让你起死回生了!”
李长安无言,良久,他拂了拂衣角,站起身来。
“没时间耽搁了,记住,离开淮安城,也不要住在东临府,往西边去,越远越好。”
……………………
“家里的事忙完了?”钱岚打量着沈延,淡淡道:“习武与读书一样,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小半月没练武,可还记得拳怎么打?”
“记得!”沈延重重点头,目中多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神采。
钱岚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道:“打一路翻天拳来看看。”
翻天拳是朝阳武馆三套拳法中最易练难精的一路拳法,常用来入门,沈延自是对拳路滚瓜烂熟,平常练过上万遍,但进入瓶颈后就见效甚微。
但这回有所不同,他拉开架势,就在钱岚跟前,校场中的诸多学徒眼中打了一路翻天拳,虽然拳路没变,但却打出了一股灵动跳脱的野性,就像山林里关不住的幼兽,虽然只是雏形,但比之往日的呆板架势已不可同日而语。
钱德武看不出门道,只觉沈延打得和爹教的不一样,嗤笑道:“几天没练,好好的拳法变成了猴戏。”
“住嘴!”钱岚瞪了他一眼,斥责道:“丢人现眼!”
钱德武没缓过来,怔怔地看着钱岚。
钱岚盯着沈延道:“有些长进,但这发劲你从哪学来的?”
沈延暗道不好,心里骂了自己一声得意忘形了,虽然钱教头人不错,但他是武馆的人,另拜他人为师乃是大忌。灵机一动,沈延正色道:“弟子那日见到家里老母鸡吃虫子,蹦得欢实,忍不住学了几下,学着学着就陷了进去……”
“原来如此,我钱家先祖原是东临府巨鲸帮中人,而传言巨鲸帮武学也是从鱼身上学来的,以前倒没看出来你悟性不差。”钱岚难得夸奖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