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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思亲魂绕奔故里 绵绵情丝了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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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淡的屋子让人一片模糊。韩翔宇进门顺手启开门边的墙壁开关,笑微微地喊:“冉奶奶!”他边放下公文包,边连连说:“友琼呢,超超呢。怎么把您一人关在黑屋子里。”冉腊娥不想提他们,便关切地说:“回来了。还没有吃饭吧!饭菜都热着,正好吃饭。”屋里有了生机,冉腊娥也有了精神,忙去盘出饭菜。这才说:“琼儿和超超让柳奶奶叫去吃晚饭了。”韩翔宇是后人搭乘县财政局的一个股长下乡到龙场的小车回县的。他本来是一个星期回家一次的,可上星期因招商引资的老板到龙场考察,而耽误了他的例假回家。今天尽管才星期四,不是双休回家的日子,但有便车,又有人鼓动他回家,再说他自己也想回家团聚团聚。下午,有县纪委书记彭训奇的专车回县,也没有人说过顺便的话要他回家,就是彭训奇顺便说句要他同车回家,他也会回绝的。不能让县领导看出他是个不守纪律的干部,更何况岳丈大人不在人世了,朝里更没有人向着他。当他毫不客气地坐到桌边,挟着菜时,发现都是整盘整碗的,便说:“冉奶奶您还没有吃吧,来一起吃。”冉腊娥却瞒着说:“我饱着呢。不想吃。”韩翔宇大口地嚼着,边说:“不吃怎么行。这时不饿,晚上定会饿的,您来吃吧!我给您添饭去。”冉腊娥还是坚持说:“你自己吃,要吃饱,我真的不想吃。”韩翔宇哪知老人的心,便罢休地说:“那也好。等您晚上饿了,让琼儿弄给您吃,或者到夜摊上端点您想吃的东西。”韩翔宇三口两口,三下两下,很快就吃完了。冉腊娥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仿佛是吃进了自己肚里似的,她好象想起什么,又说:“你怎么不喝点酒。看,我也忘记了,你看我这记性。”韩翔宇用餐巾纸擦了擦嘴,笑微微地说:“我在下面老要陪人家客人喝酒,回家吃几碗饭,好舒服啊。您不要搁在心里,没什么的。”冉腊娥望着这年轻英俊的女婿,眼睛挪也不挪地说:“翔宇,琼儿不知道你回来的吧。你给她打个电话。她这时候还在柳奶奶家。”韩翔宇却去打开电视机,并说:“我已有些日子没去柳奶奶那了。电话不打了,我去接他们。”冉腊娥关切地说:“你才回家,歇着点。他们还不会回来呀。”但一想又觉不妥,接着说:“你不怕吃亏,去接接他们也好。”韩翔宇调了几个台,就放下摇控器,风一阵地吹出去了。冉腊娥收洗了碗筷,屋里又寂静下来。心想他们都知道要去柳奶奶那里,把我冉婆婆一人闷在家里,心里就象冬天寒风里那布满枯草的荒野坟地凄苍苍的。她恨不得立刻一脚就踏回张冉老家,可心有余而力不足,人老不中用啊!她真弄不懂琼儿为什么死活要把她困在这硬邦邦的屋子里,硬邦邦的县城里。

一小家仨口说笑着从柳莹家回来。冉腊娥见琼儿和翔宇亲密着,便去逗趣振超。振超噘嘴不理睬,还摔下手中柳莹临别时给的从家家福超市买的一袋薯片,说:“我不喜欢吃这臭东西哟。柳奶奶真小气。”冉腊娥藏着手掌说:“冉奶奶有好吃的。你喜欢吗?”小振超象大人的口气说:“你没有好吃的东西。你没有钱,我不要你的。”冉腊娥听着这话,真不敢相信是出自四五岁孩子之口,便感动得亲昵了他一口,又说:“超超怎么知道冉奶奶没钱,是不是你妈妈说的,”小振超俏皮地说:“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冉腊娥听着这童趣的话,开心地哈哈笑了。这开怀的笑声引来了琼儿俩的目光,却见超超还是一张很认真的脸蛋。冉腊娥也把笑出泪的目光转向他们,还止不住笑地说:“哟嗬!我的超超过了年,真的长大了。”琼儿走过来说:“姆妈,看您高兴的。”冉腊娥欣慰地说:“你的超超说我没有钱是他想出来的。”这下友琼也哈哈地乐了,翔宇在一旁也哈哈地乐了。可小振超看他们笑得那么使劲,更是一本正经的,那睿智的清湛湛的小圆眼睛凝视着他们,又突然说:“告诉你吧,我已经上学前班了。明年可以上小学了,就是小学生了。友琼止住了笑说:“小学生还值得**的。那中学大学呢。”她不等他回答,又转了话题说:“超超,你今天跟谁睡呀?”小振超望了一旁的爸爸说:“我跟你睡。”韩翔宇抚摸了振超小脸蛋说:“儿子呀,今天把你妈借给我睡啰!”友琼忙诡秘地看了翔宇一眼。小振超又转向冉腊娥说:“我不和你们睡,爸爸喜欢打臭屁。我要和冉奶奶睡。听冉奶奶讲猫捉老鼠的故事。”他的话又逗得一家乐融融地笑了。友琼便对冉腊娥说:“姆妈,您去给超超洗,您也洗吧。”友琼和韩翔宇小俩口不在洗手间里洗,也关到房里去尽情洗去洗上洗下了。洗了的脏水也懒得倒就上了床去忙亲热了。关着的房门再没有打开。冉腊娥用超超的专用毛巾和小塑料盆给超超洗脸洗屁股又洗脚。然后自己再用友琼为她准备的专用毛巾和蓝塑料盆在洗手间里洗。那毛巾是吃干丧饭;酒席上发的,那塑料盆是小孩子做10岁的酒席上发的,都不必要去市上买。冉腊娥洗了也关掉电视机和电灯,哄着超超回到紧邻卫生间的小房里去睡觉去。小振超又从房里跑出来,特精神地说:“我不睡,我要看葫芦娃。”友琼听到外面的执拗声,掩开门缝,大声凶说:“超超,听话!这么晚了,没有葫芦娃看了。葫芦娃已经睡觉去了,你明天还要上学。同冉奶奶睡去。”她说完,“砰”地又关上了房门,小振超嘟着嘴地被冉腊娥强拉进房里,关上了房门。

友琼一踏脚地钻进被窝,依偎到他滚热的胸腑里,撒娇说:“你又失信,双休日没有回来。”韩翔宇故意说:“既然我失信,你就不能失信,你双休为什么不去龙场看我,慰劳他呢。”友琼娇滴滴地说:“龙场我再也不去了。爸爸不在了,谁还欢迎一位去世皇帝的公主呀!”她说着眼睛有些湿润了。韩翔宇又说:“谁不欢迎,我欢迎他更欢迎。”他俩更激烈起来,相互伸手去抚摸下面的他们。他接着说:“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过去我们也没有用过爸爸的特权。现在我想去外面闯一闯。”友琼抬起头来,睁开晶亮的眼睛,用温柔的目光抚慰着他闭目享受的脸,说:“你真的想辞职!”韩翔宇也睁开眼睛,碰到她发光的眼睛,昏暗中那发光的眼睛令人有些畏惧,一点温情也没有,不是闭目中觉得到的那么温暖地融为一体了。他忙闭上眼睛说:“我想到外面去叠叠自己的斤两。让世人看看我韩翔宇不是个吃软饭的窝囊废!”友琼没有想到吃软饭的意思,只知道俩小口相依施守的情份。忙说:“你丢下我们,一去了之,我怎么办。还有妈妈和姆妈呢?”他俩扯到这些不顺心的事上,作爱的性情淡漠了些。韩翔宇叮问:“你就想着这些没出息的家庭儿女之事。还有乡下的我爹我妈呢,怎么办?”友琼也回绝说:“你爸妈不是在北市老家种田种得好好的嘛!”韩翔宇一个冷笑便说:“你爸妈、你爸妈。你已经是我韩家的人,应该称我爸妈。”友琼觉得这样看问题的观点不对,有些骄躁起来,愤愤地说:“现在都是独生子女,谁嫁给谁!我说是你嫁给我,你是我们张家的人呢。现在是21世纪了,还这么传统。”韩翔宇仍是和风细雨地说:“不知婚姻法上怎么规定的。为什么冉奶奶要守在你们张家。哦,是守在我们张家。”友琼狠地拉了下他的他,吃吃的笑了,又紧紧地相拥,吻进他的嘴里,甜蜜蜜的,久久的。彼此松开后,韩翔宇突然悟起一件事,便说:“这些伦理道德问题我不跟你讨论了。我说个现实的问题,我妈还没有吃晚饭,你说怎么办。”友琼惊诧地睁开眼睛说:“你说什么,你妈没有吃晚饭,你妈她来了?”她敏感过来,接着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哦,我妈还没有吃晚饭,是姆妈还没有吃晚饭。”韩翔宇接过话说:“对了。是冉奶奶没有吃晚饭,她老人家说不饿。我自个吃了。”友琼责怪地说:“你怎么不早说,你看我衣服已脱光,睡也睡下了。”韩翔宇又调侃着说:“谁叫你不关心我妈呀!”

女儿的心毕竟是贴着娘的。友琼听说姆妈到这时还没有吃饭,心里一阵不安起来,毫无滞疑地起床,过来敲冉腊娥的房门。冉腊娥只脱了外裤,靠在床背上,正哄着振超,听到喊声便起床开门。友琼瞪着眼睛说:“您还没有吃晚饭。”冉腊娥还在坚持着说:“我不饿不想吃。”友琼揪心地说:“不行,我去弄给您吃。”冉腊娥见友琼只穿着单衣,又说:“我真不想吃。你睡去,别着凉了。”她见姆妈固执着,真不知如何是好,做女儿的对她这般尽心她总是不领情。便回到自己的房里,又想起了白天姆妈说过的话,对韩翔宇说:“我知道姆妈有心事哽着。”韩翔宇伸出脑壳问:“还是不吃?有什么心事?是不是想找个老件?”友琼过去轻拍他一下脑壳,狠地说:“瞎说!”接着也心事重重的说:“她跟我说过想回乡下去,还想把爸的骨灰也带回去。”韩翔宇疑惑地说:“在我们这里不比乡里好些。”友琼感叹地说:“老人的心你怎么能理解。你说该怎么办?”韩翔宇扫兴地说:“我说不怎么办,得看柳奶奶的态度。”友琼边往被里钻去,边说:“我是想让妈妈在城关熟悉下环境。如果有合适的,再给她找个老伴多好。她这一辈子够苦的了。”韩翔宇心想她刚才还说瞎话,自己也瞎说了。她这人办事说话就是这么三多六少的,总之要以自我为中心。这是他俩结婚以来,他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便说:“你知道你姆妈和你想得不一样,这是俩代人,俩代人之间就必须有代沟。你不顺从她的意思,反而让她活得很累。就说我们俩人,也有性格和爱好问题,只有相互尊重对方的性格和爱好,才能美满共处,共同生活白头到老。”友琼是很少琢磨这些人生哲理的,总是钦佩翔宇的那些生活哲理。便问“你怎么懂得这些?”韩翔宇又很明了的说:“谁叫我是农村伢的。”友琼说:“我还不是。”韩翔宇说:“说了半天,现实问题还没有解决,我去街上买点宵夜来。冉奶奶喜欢吃什么?”友琼想了想说:“那就去财巷子买煎豆皮,又香又脆又软。比她在家弄的不同,她准喜欢吃的。”韩翔宇又回了说:“是你喜欢吃啰!”他说着便掀开被子穿好衣服起床来。友琼却笑嘻嘻地轻声说:“我还不是你妈,你多买几个来,还有我要吃,还有超超,还有你自己。有劳你了。”不一会,韩翔宇“咚咚”地买来了煎豆皮,友琼好半天才敲开冉腊娥的门。振超已被闹醒了,也喊着要吃。可冉腊娥被喊起来后硬是不肯吃。友琼和翔宇都束手无策,想不到她老人家还这么倔犟的脾气。夜宵后,小俩口又关进了房里,依偎到热烘烘的被窝里去。韩翔宇深有感触地说:“我看冉奶奶确有心思。我们最好是随了她的心愿。你明天去向柳奶奶说说,策略一点。”友琼打了呵欠说:“好了。我们睡吧,你还没有给的我呢。”他俩就嘻嘻地进入了蜜糖里的生活。

随着冉腊娥心病的日益加重,脸面的笑容也渐渐地萎缩和枯燥起来。作为女儿的张友琼不得不将姆妈的话提到议事日程上来。然而,冉腊娥并不知道女儿的苦衷,她怎么好在一个深爱着爸爸的女人还是后妈的面前提及她最伤心的事呢。要是在亲生母亲面前她还可撒撒娇信口雌黄的放几句炮,而在后妈面前必须委婉行事。就是前天在柳莹家吃饭,看到柳莹都还在爸爸的骨灰盒前敬上一小碗饭菜。碗上平放着一双筷子,对活人是不允许这样放筷子的。还有一小杯酒,敬给爸爸后她又自己将酒一口吞下,然后再将敬的饭菜吃干净。张友琼的理解,也许这样做是妈妈对爸爸的忠贞和痴爱吧。他们那代人为什么就那样死心踏地的一寸不变的深爱着呢,自我作践地深爱着呢。见到这情景,她把到嘴边的姆妈的意思的话只得又咽了下去。今天柳莹又叫她和振超去吃饭,说是南桥的姥姥来了。姥姥是柳莹的亲生母亲,人称曾老太,在南桥街口的家里和儿子柳国平他们住在一起。张道然出车祸后,曾老太常来县城里陪着女儿,度过人生生离死别最悲惨的时候。

张友琼领着振超笑笑列列地来到柳莹的家。还是在县委机关常委宿舍楼的三楼那套房子,就是少了往日敬仰的人们。柳莹照例给张道然敬过饭菜酒后,一家人就坐到桌子边吃饭。曾老太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入土为安,入土为安!”她是担忧骨灰盒总放在家里,女儿终日沉浸在这悲切中会积累成疾的。再说张道然在曾老太的面前还是个化荪子,老人都还健在,也不能让化荪子总贡在家里吧。柳莹听了曾老太的话,重重的放下筷子,狠狠地说:“又来了,又来了。叫您不说的。”自张道然走后,柳莹的脾气也变得骄怪起来,过去的温诚贤慧好象随着张道然而去。曾老太不再说话,柳莹起身回房去。见此,张友琼心里也不是滋味。她勉强扒着饭,也艰难地咽着,只好放下筷子。振超望了下她们,说:“姥姥,怎么不吃饭,是不好吃吧。”张友琼耐着性子说:“乖,你吃。”便起身去房里劝慰柳莹。她凑近些,亲切地喊道:“妈妈,别这样,您去吃饭吧。您这样的会让爸爸不安的。”柳莹被张友琼说到痛处,当着她的面把她当亲生女儿似的,一下伤心地抽泣起来。泣不成声的说:“琼儿,我怎么这样命苦啊!”张友琼也眨巴着眼睛,又说:“妈妈,您别这样,您这样女儿也要哭啦!”她劝说着,自己也禁不住掉下伤心的泪,母女俩抱成一团的哭啼了。经过尽情的悲伤过后,流泪过后,哭啼过后,她们的情绪平稳下来。张友琼止住哭,还是宽慰说:“妈妈,您别这样,让姥姥心里也不好受的。这几天,我也想过了,人们都认为是入土为安,何不让爸爸安静下来。姥姥说的也有道理。这些日子,您日夜守着爸爸,您已经尽了心,对得住爸爸了。“柳莹擦了擦眼泪说:“不是对不对得住的事。你还年轻,不懂得这些。我就不能没有你爸。少来夫妻老来伴,我现在连伴也没有了,孤零零的还有什么意思。”张友琼又说:“我也和您的心情一样。可这毕竟是事实,我们必须承认它、面对它,总不能让活着的人也这样拖累着吧!”柳莹仰望着张友琼,说:“这么说,那你是赞成老奶奶的意见,把你爸入葬算了。”张友琼嗯了声;接着说:“马上就清明节,是最好入葬的日子。”柳莹想了想,便站起身来,说:“入葬也可以。也不能总放在家里,总有一天他还要是离我而去的。不过也不能太急了,得过一段日子,等到公墓里把墓地置好,把碑也撞好了,再安置你爸。”张友琼见柳莹终于有了转变,进一步说:“看妈妈听不听我的。最好是把爸爸入葬到老家去。”柳莹迟疑的,不作声了。张友琼用期盼的眼光在等着她的态度。半晌柳莹才慢悠悠地说:“那里孤单单的,不行。”张友琼急切地说:“那里不孤单。有张家的祖宗,有冉家的姆妈。”柳莹早已体会到了,张友琼终归是冉腊娥的女儿,他们才是完整的一家人。便说:“你姆妈不是让你接进城了吗。”张友琼乖巧地说:“只要您要求,我就让她回去陪着爸爸。”柳莹理解同命的女人,忙说:“你姆妈也是个遭孽的命。不能让她再去乡下受罪。”张友琼说:“不要紧的。只要您心里舒服。姆妈会心甘情愿的。”柳莹相信琼儿的话是真的。10多年前,她把张道然从她怀里挣夺过来,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她要生是张家的人,死是张家的鬼,我为什么不能做到……让他入葬到老家,以后她柳莹也会入葬到张冉村老家去的,也要做到生是张家的人,死是张家的鬼。柳莹这样想着,便不再说什么。张友琼亲热地挽起柳莹的手臂,叮嘱说:“这事就这么说。我和翔宇去办。您还是去吃饭吧!”柳莹被张友琼拽出房来到张道然的灵位前,向他默默地忏悔、免眚。然后才回到坐椅上,同大家一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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