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有妖怪想借道过路并不是什么大事,但除了初代目和朝利雨月之外,那屋子里还蹲了个铃木园子。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洗个衣服都怕井水冻了她的手。
妖怪过路时,要是起了歹心,他们仨倒是能手起刀落直接反杀:
铃木园子那货怎么办?
所以还是提前划下道来算了。
赶巧了遇到个攻击性这么明显的……
加特林心累的燃起了火焰,想:这只狐妖看着就很厉害。
他脑海里一个劲乱跳的危机感也确实证明——它八成比看起来还要更厉害一点!
所以,退休养老中的青年岚守在脑海里爆了句意大利粗口:所以只要捶赢了这一架,依照朝利雨月那个【妖怪间八卦传的比人类还快】的说法,不久之后,【这片山林禁止通行】的潜规则便会成为定例。
这样的话,哪怕铃木园子那傻鸟一时兴起,想独自去后山遛鸟(鸡崽子们)消食,也不用担心她被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叼走了!
其实一开始,乔托制定的计划,是他们偶尔两两组队,把在附近城镇活动的妖怪清上几个来回——无形间画好了地盘不说,还能顺便帮十里八村的乡亲们,稍微改善一下生存环境。
现下想想,确实还是主动出击比较好。
彭格列家族的守护者中,岚守是负责冲锋的存在,但力量爆裂,不代表脑子和身手一样莽,正式因为负担着打开局面的责任,每一代岚守都是出类拔萃的理性派。
这种理性,长久的存在于战斗本能中,以至于此时此刻,加特林箭在弦上了,他依旧很冷静的判断到:其实还是主动出击好。
两两组队、主动出击,意味的不止是有支援,还意味着可以主动选择对手——不要脸的说,碰上实在怼不过的妖怪,他们完全可以以家族为单位,三个人一起上!
但是现在呢!
看似冷静的岚守内里已然开始灵魂呐喊:现在意外撞上的这个货(物种可能是犬科),他很有可能打不过啊喂!?
要么叫人吧。
加特林握着弓箭的手几不可查的动了动:现在往天上放一箭算了,岚属性的火焰还算显眼,半山扎堆练书法的两位,应该看得到吧?
于是,在妖狐的戒备神经紧绷到马上就要绷断的瞬间,那意大利佬二话不说抬手就天空射了一箭。
汹涌的狐火几乎瞬间淹没了加特林落脚的那株大树!
然而你来我往不过半刻钟,就在巴卫满以为摸清了这人类的底线,狠狠心准备以伤换伤直接杀了这人时,三道锐利的剑光以刁钻却又美丽异常的角度呼啸而来。
——山上还有一个人!
巴卫在橘色火焰造就的火网中辗转腾挪,几乎是狼狈的躲过了连绵不绝的剑气,最终落在了山路一脚,神色晦暗的低头看了看自己断开一截的羽织。
不远处,因为树木断裂露出的一片空地上,穿着狩衣的剑客,袖袋里还露着半截笛子,一身条纹浴衣的前意大利黑手党首领穿着草绳编的屐鞋,额心燃着一朵灿烂的橘红色火焰。
顶着一头烂树叶的岚守扶着木头桩子咳了口血,恨恨的瞪了那剑客一眼。
——初代目就算了,这个货凭什么凹着造型搁那耍帅?!
但这种感觉还真是久违了呢……
加特林站起来拍了拍灰:安生的日子太陌生了,果然只有家族成员间并肩战斗的时候,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最真实!
不对。
加特林脑海中无形的冒出一股此起彼伏的耍赖声,吵吵的他顿时一个哆嗦,在心底纠正了一下刚才的说法:
从户籍文书上来讲,铃木园子那个货,也是板上钉钉的彭格列家族一份子(登记户主是朝利雨月)。
她这个身份可以说是很实在了。
比起意大利那一群群靠唯心主义分类(而且还会背叛)的家伙,实在最少十倍!
——可惜那货又馋又懒,并肩“作战”仿佛是说梦话。
因为一对一分分钟变成了三对一,意大利方打架都打的特别游刃有余。
于是在围攻妖魔间隙里,加特林还悄没声的走神了一下:他想,铃木园子也不是不能加入的,看看这附近一连串的树墩子,让她挑个离的远点的坐那儿,专门负责加个油打个气、赢了以后鼓鼓掌什么的,大约还是可以胜任的……
这神还没跑到一半,猛然炸裂开的狐火几乎盈满了天空,就连以包容为主要属性的大空火焰,也被生生压下去了一截!
成了人形的妖魔,确实超乎人类想想的精致异常——
——哪怕满身狼狈,头发也散乱着,那妖狐看起来依旧锐利的惊心动魄。
因为妖力蓬勃而露出的竖瞳和犬齿,让巴卫染上了些妖异的美感,像是看一眼汗毛都要被冲起来了。
“三个人……”
因为牙齿的形变,这短短的音节被他念的咬牙切齿,低沉的像是从嗓子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他像是刚刚才想通了【半山宅邸附近出现的三个人】意味着什么一样,原本措手应战的状态转换出了汹涌的敌意。
妖狐一字一顿的说:“三·个·人。”
【半山宅邸有四位主人,但做主的是一位小姐】
【据说是远赴西洋又回来的贵族公子,还有几个怪模怪样的外国人】
【亲戚?这个我不知啦,不过既然住在一起,说不定她是其中某一位的未婚妻呢】
——这是那三个和她住在一起的男人。
妖狐环视一圈,头一次认真打量起了这三个人类雄性的长相。
这是三个,日复一日,和她亲密无间的、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男人。
其中还有一个,可能是她未来的丈夫。
凉薄的狐妖心头充斥着烦躁的恶意,在爱因来的汹涌而热烈异常时,因兽性犹存格外浓烈的占有欲,也分毫不差的喷薄而出。
杀掉吧。
抹去下巴附近沾染的血痕,巴卫冷静异常的想:从今以后,她只要长久的、全心全意的注视着我就好了,这些人类,还是消失掉的最好——
想到这里,站在水边的狐妖猛然间捏碎了掌心的莲花:可惜他失败了。
三打一,对手还是曾经掌控着世界基石的人,哪怕巴卫横起来连出云的天神都不逊,也不得不退了那一步。
后来他挑着不同的时间又去了好几次,几乎每次都被提前拦截(白天是那个粉毛,他几乎整天都蹿在树林子里,夜里是那个棕毛,这家伙二半夜也基本不睡觉)。
那三个人,就像是破魔咒印凝成的三角封印,死死的将她拦在了他的视线之外。
巴卫甚至都没能真正的见过她一面!
可是我是真的很想要她……
妖狐几经试探不成,已经慢慢冷静了下来,他很认真的考虑到:我要怎么样,才能得到她呢?
——调虎离山吧。
可惜恶罗王于他来说,既是挚友也是恶友,指望那家伙帮他抢人,巴卫生怕人才抢来,就被对方笑嘻嘻的整死了。
所以今天这个场景,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恶罗王有心试探他,必然会选个特定的节点。
雪路出嫁,就是最好的那个节点。
巴卫懒洋洋的整理着手上的花束:那三个人虽然是人类,还有两个外国来的,但性格死板(…)软弱的像是神宫里修行的神官,因为身负能力,甚至会对弱者产生毫无价值的责任感。
所以尽力的闹腾吧。
妖狐回忆了下恶罗王最近新收的那几个手下:那帮家伙毫不遮掩妖气的冲过去,八成隔着老远就能被感应到。
一旦有人发出求救声,那三个家伙必然会前去帮忙。
他虽然觉得恶罗王收纳手下的标准十足的恶趣味,但从不否认那些玩意儿的能力,哪怕并不直观的出色,也缠人的厉害。
僵持的越久越好。
巴卫计算着时间,燃起狐火飞上了半空:真正僵成了死局的时候,她的身边就清净了。
但他们这帮妖怪生性肆意的很,想整死谁也是顺手的事——
——宅邸虽然在半山,一时半会儿不会受惊扰,但到底距离不远,真要碰上个落单手贱的妖怪,也不一定就安全了……
这一夜,虽然燥热异常,杂音也多的不行,山谷附近甚至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但巴卫却觉得很轻松。
他再一次踏上了那天走过一次的山路,掠过了熟悉的树林,看到了熟悉的屋檐,和檐角垂下来的铜铃铛。
夜风微弱,铃声不响,但在巴卫耳畔,咚咚咚咚的心跳声,按照固有的频率震颤着他的耳膜。
他还曾是小狐狸时,曾经也因为其他强大野兽的威胁而不得不逃离居所,那时,山和山之间的距离在他看来远的让人绝望。
巴卫至今都还记得,自己翻越山脊,跨过山涧,躲过猎人的陷阱和猎鹰,带着满身的擦伤和黏着拉扯着皮毛的苍耳,扒开草丛,找到另一片环绕着灌木的山洞——
——确切的说,是看到洞口盛开的那丛迎春花时,随着花香,瞬间扑进他感官中的那股轻松!
以及轻松背后潜藏的安心感。
还有安心感所带来的、属于生的喜悦和震撼。
那时他并没有多少灵智,一切感官都来的直白又深刻,只要是记住的,都在心底留下来深深的刻痕。
以此为例的话,爱意大抵也是这样。
她并不温柔,哪怕没有多少意识,他依旧记得,沉睡时抚弄他脑门的力道并不合宜。
她的体贴也很笨拙,看人还选在二半夜,烦人的像是挥之不去、做了今天还有明天的噩梦。
但这些都是真的。
妖狐站在宽阔的门廊前,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心口,每一下的跃动都是真实的。
他缓缓将这口气吐出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我在紧张。
就像他翻山越岭时期待那丛迎春花一样,在将手附上门扉的时候,他居然这样紧张的期待着与那个女人真正意义上的初见。
为此,他整理过头发,换了心爱纹样的羽织,带了一束盛开荷花。
他放弃了直接出现在院中,粗暴的将她携裹带走,而选择像个普通的人类男人一样,摆出谦逊有礼的样子,想要敲一敲眼前这扇门。
——总得让她爱上我才行啊。
妖狐无奈的叹了口气:准备好一见钟情吧,肤浅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