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暖哭着下床,拽住了张特助的手臂,继续哀求,“求你,求你现在就送我去美国。”
张特助深吸一口气,“专机已经安排好,安小姐,你跟你家人说一声吧。”
安暖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跟窦雅娟说了这件事,窦雅娟眉头整个皱在了一起,心疼的说道,“暖暖,你身体不好,医生说要留在医院保胎,这个时候去美国,万一……”
安暖哭得撕心裂肺,“舅妈,我求你让我去见我父亲最后一面,求求你。”
窦雅娟皱眉,“暖暖,舅妈做不了主,我给你二舅打电话。”
拨通了沈亦铭的电话,沈亦铭此刻正在外地,安暖拿着手机哭着求他,“二舅,求求你,让我去美国,我不能错过夫妻最后一面。”
沈亦铭在那头心抽了起来,他恨自己此刻为什么在外地,为什么没有陪在她身边。
“二舅,求你让我去见我父亲最后一面,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沈亦铭心疼的说道,“孩子,二舅没有不让你去,打电话让辰鹏陪你去,到了给二舅打电话,二舅拜托你,无论如何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二舅,谢谢你。”
沈亦铭不放心,亲自给沈辰鹏打电话,沈辰鹏接到电话,放下手中所有的事,马不停蹄的赶到机场。
从北京到美国这十几个小时里,安暖的眼泪几乎没有干过。无论沈辰鹏和张特助怎么哄她,她的眼泪就这么淌下来,仿佛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了。
——
张特助上飞机前便给莫仲晖打了电话。
远在美国的莫仲晖,望着加护病房里奄奄一息的人,对沈琴风交代,“暖暖来了,麻烦照顾一下她的身体,她怀孕了。”
沈琴风不解的问,“你要去哪里?”
“我回国还有事要处理。”
沈琴风眉头蹙了起来,“什么事比暖暖的事还重要?她来你就要走,莫非你们两个吵架了?这个时候你还跟她闹别扭?她是孕妇,脾气难免有点大,你作为男人让着她点就行。”
莫仲晖淡淡的说道,“你不懂。”
“是啊,在这里待了四年,你们的事我的确不懂,但我知道,暖暖现在怀孕了,安洪明也快要离开了,她一定很需要你。”
莫仲晖的脸上多了一丝犹豫和痛苦。
“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如果你不能陪在她身边,对她来说是怎样的一种伤。我站在朋友的立场,劝你一句,再大的矛盾,也不要在这个时候发作。”
“暖暖交给你了,帮我好好照顾她。”
莫仲晖最终还是离开了美国,安暖来美国,他回中国,两人就像两条平行线,没有交集。
沈琴风不知道他们怎么会闹到如今这地步,心里深深的叹着气。
——
安暖到了美国,车子早就在机场等她,直接将他们送到了医院。
安暖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到医院的,双腿发软,几度站不起来。
见到了多年未见的沈琴风,来不及打招呼,换上衣服直接冲到了重症监护病房。
看到病床上曾经最熟悉的人,此刻身上插满了管子,呼吸很微弱。
安暖哭着跪在了床前,紧紧抱着他略微冰凉的手,沙哑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喊着“爸爸”。
忘了多久没喊过这个称呼,再次喊出口,声音竟如此生涩。
“对不起,我不是个合格的女儿,你活着这些年,我却不知道你还活着。”
“谢谢这些年来您对我无私的爱,您永远是我的父亲,我最爱的人。”
安暖泣不成声。
“对不起,以前我一直很任性。看到别人有妈妈,我总管你要妈妈,您总是很难过,很内疚的看着我,说不出一句话。以前您工作忙,我总是跟您抱怨,陪我的时间太少,您工作很累回到家,我还缠着您陪我玩。以前您反对我和莫仲晖在一起,我却不顾您的意见坚持和他在一起,现在,我总算明白,您说的很对,我和他的差距太大,即便付出多倍的努力,在一起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我总是很自我,不把您的话听到心里去,现在,我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如果生活可以重来一次,我一定在莫仲晖和您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您。可是时光不会倒流,过去的美好再也回不来,您也永远回不到我身边了。”
“爸爸,我知道您能听到我的说话,我知道您活了今天一定是在等我,我来了,来看您了。我好怀念小时候无忧无虑的生活,那个时候,世界仿佛还很单纯,我的生命里就只有你。您曾经总说,希望我永远都不要长大,一直陪在你身边,简单的生活着。我现在终于明白,越长大越孤单,越长大越烦恼。”
“我怀孕了,因为我的缘故,我让宝宝跟着我受苦了,我答应你,未来的日子里,我一定好好的,即便一个人,我也会把孩子好好的抚养孩子成人。就像您把我养大一样。”
“爸爸,您离开以后,一定要找到妈妈,让妈妈许你一个来生,这是她欠你的。”
安暖跪在安洪明床前,抱着他的手说了整整一夜。
沈琴风、沈辰鹏、张特助都站在她身后,谁也没有去阻止她,三个男人都偷偷的抹着眼泪。
第二天一早,安洪明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这些年,这些天,他仿佛就在等一个人,终于把这个人等来了,他也毫无遗憾的断了最后一口气。
安洪明这一生,爱过两个女人,沈亦茹,他爱她爱得隐忍,爱得深沉。她幸福,他默默的在身后守护着。她受伤,他毅然决然的带她离开,给她一个温暖的家。他爱安暖,这么多年已经无所谓血缘,在他心里,她就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宠她爱她,愿意给她所有最好的。他一直想要给安暖最好的物质生活,也一直为此在努力。可是他从来都没有越过线,没做错过事,直到他发现沈亦茹的死并不是那么单纯,北京那边的魔爪已经伸向了江城,他开始有些急切,他怕将来有一天保护不了安暖,所以他在不断的往上爬,不顾一切的往上爬,也因此做了许多的错事,越了线。
当安暖还是在他的眼皮底下出了事,当他没有能力把安暖救出来,他整个人都崩溃了,他没有勇气活在这个世界上,看着安暖受苦。他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
这些年一直残喘着留着最后一口气,为的仿佛就是见她一面。
安洪明断了最后一口气,安暖也彻底崩溃,抱着安洪明哭得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喉咙撕破了,彻底发不出声。后来直接哭晕过去。
——
沈辰鹏给家里打电话,沈亦铭赶回北京,一整夜就坐在电话旁边,等着它响起。
终于等来了电话,沈辰鹏在那头告诉他,“安洪明走了。”
“暖暖怎么样?”沈亦铭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有些颤抖,他的身份,让他此刻不能飞到她身边。
沈辰鹏深吸一口气,“暖暖哭晕过去了。她怀孕了,不能吃药,不能输液,就只有等她自己醒过来了。”
沈亦铭一颗心紧紧的揪在了一起。
他努力保持镇静,吩咐道,“沈亦铭的丧事回国办,暖暖一醒来就带她回国,好好照顾她。”
“放心吧,我一秒钟也不会离开她,一定把她带回来。”
沈亦铭低沉的声音又问了一句,“莫仲晖在吗?”
说到莫仲晖,沈辰鹏几近咬牙切齿,愤怒的声音回道,“他不在,我们一到美国,他就回北京了,故意躲着我们。”
“好小子!我会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不用你出手,暖暖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沈亦铭深吸一口气,“辰鹏,照顾好你妹妹。”
“有我在,放心吧。”
沈亦铭突然发现他的儿子长大了,有担当了,可以依靠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越发的珍惜亲情,珍惜那割舍不断的血缘。
——
安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梦到小时候坐在门口等父亲下班。她梦到父亲每次出差总会给她买礼物。她梦到父亲坐在床头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她梦到每逢她生日,父亲总带着她去墓地看望母亲。
她还梦到青春期的叛逆期,她想要去一个离家很远的地方,向往自由,在高考志愿上,她填了离江城很远的城市,父亲一早就知道她的心思,没给她知道,偷偷去学校帮她改了志愿。安暖知道后跟父亲大吵一架,安洪明当时可怜兮兮的说,‘我就你一个女人,一个亲人,你走了,我怎么办?不得想死我?我总不能天天去墓地找你妈妈哭吧’,安暖后来妥协留在了江城。她都不知道当年为什么要惹出这一出,明明都舍不得离开他。也许这就是所谓青春期的叛逆,没有理由,莫名其妙。
睡梦中的安暖,眼泪无声的从两颊流下,沈辰鹏心疼的帮她擦干泪水。
沈琴风在一旁说,“让她哭吧,哭也是一种发泄方式,哭出来才好。”
沈辰鹏何尝不知道,可是他心疼,看到她的泪水,心就揪着疼。
安暖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时她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肚子,表情出奇的平静。
沈琴风安慰她,“孩子好的很,妈妈要坚强。因为妈妈的伤心快乐,一切情绪,宝宝都能感受到。”
安暖看向沈辰鹏,“哥,肚子饿了。”
沈辰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宠溺的说道,“张特助已经去帮你买饭。”
张旭早早的把饭买回来,路上他接到莫仲晖的电话。莫仲晖低沉的声音询问他,“安暖醒了没?”
张旭故意说得严重,“还没醒,一直睡,睡着了一直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
他承认,他有点报复的意外,即便那时他的老板。可任何人看到安暖跪在安洪明床前那模样,都会替她难过。
在安暖最需要莫仲晖的时候,他没有陪在她身边,张特助不禁为他们的未来堪忧。
他忍不住又说了一句,“莫先生,安小姐真的很爱你,一直以来她都不知道真相,以为她父亲是因为你而死,可她还是和你在一起,这是一种怎样的爱!如果您看到安小姐跪在安洪明床前,哭成泪人的样子,您一定会心疼死的。”
张旭的话意味很明显,安暖都能为你不顾一切,为什么莫家出事你却不能原谅安暖,何况安暖那样无辜,什么都没做。
“等她一醒,安排她回国。”
张旭突然有点恨自己老板,安排她出国,安排她回国,为什么就不能亲自陪着她。
——
唐静薇深更半夜醒来,有些渴,准备去厨房倒杯水喝,看到客厅竟然亮着一盏壁灯。昏黄的灯光下,她看到了一张苍白的脸,吓得尖叫起来,开了大灯,才发现是自己儿子。她拍了拍心脏,被吓得不清。
走过去抢过莫仲晖手里拿着的酒瓶,不悦的皱起了眉,“晖儿,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莫仲晖迷茫的眼神看着她,有些痛苦,有些恨意。
“晖儿,你怎么了?”
“为什么我姓莫?”他冰冷的声音质问。
唐静薇怔住了,“晖儿,你是不是又想安暖了?你始终都不肯答应我,彻底跟安暖分手。那个女人害死了你爸,害死了你大伯,把我莫家害得家破人亡,她有什么好的,你非她不可?”
“即便她什么都不好,我还是爱她。”
唐静薇竟然看到自己儿子眼里有一层水雾,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气得发火,“你这么爱她,你怎么不去找她。”
莫仲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去找她,你一定会像爸和大伯那样,自杀,到时候,我们之间又多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晖儿……”
“你们每个人,都用死逼我,就不怕哪天把我给逼死吗?”
莫仲晖的声音越来越飘渺,唐静薇害怕了起来。
“晖儿,什么死不死的,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你开心了,姑姑开心了,死去的父亲开心了,大伯开心了,你们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没有安暖,我的心,我的生命都不完整。”
唐静薇眉头皱了皱,轻声唤着他的名字,“晖儿,你不要这样,没有安暖,你还可以找到比她更优秀的女孩,妈妈帮你找,一定找更好的。”
莫仲晖看着自己的母亲,一滴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我失去她了,为了你,我彻底失去她了。往后无论我怎么努力,她都不会回到我身边了。她怀着我的孩子,孩子在她肚子里才两个月大。我那么期待孩子的到来,终于到来了,我却离开了她。我想做个合格的丈夫,称职的父亲,我想陪在她身边,每一天。我想看着宝宝在她肚子里一天天长大,我想见证宝宝成长的每一个过程。可是这些权利都被你剥夺了,为什么每个人都要以死逼迫我?为什么您要这样逼我?我到底是不是您的儿子?”
唐静薇有些震惊,“安暖怀孕了?我们莫家的骨肉?”
莫仲晖站起身,没有回答,径直走上了楼。
看着儿子落寞的背影,唐静薇一颗心也狠狠的抽了下。
她的儿子,从小到大,从未在她面前流过眼泪。小时候,莫平山对他很严格,哪次考试考不到满分,他总会用鞭子抽他。莫平山出手向来很重,她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小小年纪的他,每次都紧紧咬着牙,从来不掉一滴眼泪。
记得有一次,莫仲晖出言顶撞了莫平山,莫平山下手很重,用鞭子在他光滑的背上抽出一道道血痕,所有人都劝他认错道歉,可他紧咬牙关,死也不肯道歉。后来惊动了老爷子,老爷子从部队赶回来,救了他。那次他背上的伤,足足在床上休息了半个月。
那么坚强的儿子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在她面前掉眼泪,即便他喝醉了酒,她也知道这眼泪有多真。
唐静薇咬了咬牙,对安暖的憎恨又多了几分。
——
第二天一早,唐静薇早早的下厨做早餐,莫仲晖也早早的下楼,淡漠的声音喊了声‘妈’。
唐静薇迎上去,笑着道,“儿子,你先等一会儿,早餐马上就好。”
莫仲晖淡淡的说道,“我不吃了,一早有个会议,现在必须赶去公司。”
唐静薇皱眉,“吃完早餐再去不行吗?”
“来不及。”
莫仲晖低低的说完,径直离开了家门。
莫白灵挑眉问,“晖子怎么了?情绪好像很低落。”
唐静薇叹了口气,“昨天晚上晖子在我面前掉眼泪了。”
“你说什么!”莫白灵反应极大,“你说晖子哭了,一定是为了安暖那贱人,也不知道用得什么迷药把晖子迷得团团转,还非她不可了。”
“安暖怀孕了。”
莫白灵反应更大了,“安暖怀孕?你相信吗?跟晖子在一起这么久都没怀孕,一分开就怀孕了,哪有那么蹊跷的事,我看八成是假的,为了挽回晖子出的贱招,你可千万别上当受骗。晖子这地位,随随便便找个高学历高智商有相貌的年轻女孩,多生几个孩子,基因该多好。”
唐静薇叹气,手抚着额头,淡淡的说道,“晖子非安暖不可,怎么可能会跟其他女人生孩子?”
“怎么不可能,他那么爱安暖,不也为了你跟安暖分手了,说明你在他心目中还是地位很高的。等时机成熟了,你催他找个女朋友,生个孩子,还不是顺其自然的事。”
唐静薇摇了摇头,无论莫白灵说什么,她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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