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是他第二次来这洛阳宫了,可是所看到的,却颠覆了他往日的认知。
这里的建筑,固然是宏伟,可里头的装饰,却多是朴实,甚至可以说是陈旧。
皇家富有四海,可在这宫中,却极少见富贵之气,传说中的金地砖,还有贴着金箔的墙面、柱子,还有那什么白玉的灯架,竟是全无踪影。
这令陈凯之摇头,上一世,他曾参观过凡尔赛宫,那种土豪之气,可谓是扑面而来,陈凯之踏入的时候,顿生尼玛这龟儿子真是有钱啊。
反观这里,却显得过分的内敛,甚至比起金陵的某些大富之家,可能都稍有不如。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儒家影响吧,儒家虽有许多糟糕之处,可是提倡的某些精神,在被统治者接受之后,某种意义来说,也不是坏事。正因为如此,可能许多统治者亦有贪欲,可在表面上,至少还会假装做出一些节俭的行为。
大陈全盘接受儒家,是以恪守着为天下表率的思想,历代天子,对于洛阳宫,只是对原有的建筑进行修葺,修修补补五百年,楼塌了方才新建一下,指导精神,也大多还是以朴素为主的,似那种墙面贴金,地上用琉璃,这种土豪的玩意,则被认为是昏君,是亡国的征兆。
此时,文楼左右,已座无虚席,百来个翰林官,正尊卑而坐。
邓健乖乖地坐在了末席,他的资历最低,而在这里,却没有陈凯之的座位,他索性只好站在了门角。
翰林们见了陈凯之来,都不约而同地朝陈凯之上下打量,各怀心事,却是鸦雀无声。
陈凯之对于这些翰林,却是不敢轻视的。
学宫和这里不一样,学宫说穿了,还是学校的性质,那里的人,都是以学问的优劣来论英雄;可在这里,是官场,固然翰林的职责,和学识有关,可是凡事只要掺杂了利益,就全然不一样了。
“这不是文采无双的陈举人吗?”
终于,人群中爆发出了一个声音,只是那声音略带嘲讽之意,格外尖锐。
陈凯之逡巡过去,一眼就认出了,那说话之人正是那位‘李子先生’。
只见李子先生很不客气地看着他,面带调笑。
这李子先生,正是那李文彬。
李文彬今日颇有底气,既然衍圣公府将礼仪看得比天还重,那么自己正好趁此机会先表明态度,显得自己真知灼见。
陈凯之只是冷然地看了李文彬一眼,眼角的余光却看向其他的翰林。
一个李文彬,他懒得理会,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是置之不理,就显得没有格局了,这很容易让翰林们将自己和李文彬视之为一个整体,同仇敌忾,所以陈凯之笑容可掬,朝李文彬的方向作了个揖,淡淡说道:“末学后进,当不起才子二字。”
许多翰林见了,纷纷暗暗点头,觉得陈凯之没有才子的狂傲。
李文彬目光一冷,正待要开口,这时,有宦官唱喏:“陛下驾到,太后驾到。”
文楼里,瞬间肃然起来。
这一次,见这位大陈的天子,小皇帝似乎长大了一些,不过没什么用,依旧还是被人抱着,似在熟睡。
而太后则头戴凤冠,穿着朝服,举步进来,那郑宏则是蹑手蹑脚地尾随其后。
众翰林齐声道:“吾皇万岁,娘娘金安。”
太后进殿之后,回眸看了门角的陈凯之一眼,别有意味地竟朝陈凯之笑了笑。
陈凯之以为自己眼花了,一时失神,这眼眸……还真是……怪怪的。
他忙垂头行礼,掩饰自己的尴尬。
不多时,太后已进入了帘后,接着便不动声色了。
一个宦官唱喏道:“娘娘有旨,诸卿随意吧。”
所谓随意,便是让大家各抒己见,这是筳讲的老套路,毕竟来这里是学习的,翰林们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帝,今日都是‘学生’。
可是太后却开了口:“站在那里的人是谁?”
宦官忙看过去,见翰林们都是跪坐,唯独陈凯之站着,便道:“是娘娘召来的学宫举人陈凯之。”
太后在帘后,没有人能看清她的表情,不过她声音却显得冰冷:“既如此,为何不赐坐?”
宦官见娘娘似有动怒,哪里敢怠慢,忙搬了一个软垫来,放到了陈凯之身前。
陈凯之行礼道:“谢娘娘。”
虽隔着卷帘,陈凯之熟悉的声音,却依旧让太后心里一暖,她却没有回声。
于是这文楼中又陷入了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