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
虚弱的拒绝完,她望着了占色,咧开嘴一笑。
“阿姐,阿采吉对不住你……我没有来得及把这个恶人的生命……交给雪山神,让他受到惩罚……你要原谅我……”
“阿采吉……”占色失声惊叫,声音破碎不堪。
阿采吉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的嘴里溢了出来,而她身上的彩色鲜丽的百褶裙上,已经鲜红了一片。触目惊心的血,将她整个人染成了一种绚烂的色彩,她的头垂了下去,紧紧的抓牢了阿义的身体。
“阿采吉……”占色蹲正身来,泪滑到了地板上。
那个被他死死咬过也捅了她一刀的阿义,瞪大了一双眼睛,奄奄一息地躺在了那里,盯着身上的女人,目光开始涣散,嘴唇在轻轻的蠕动着,好像在请求严战的救命。
严战一动不动,静静地站在那里。
旁边的众人,没有得到命令,也一动不动。
这一幕,不是殉情,可是却比殉情更加的悲壮。
“阿采吉……你又何苦放不下执念……”
占色哽咽着,泣不成声,一双眼睛完全被泪水模糊了,耳朵边上,似乎又响起了阿采吉清亮的歌声,还有她宛如铜铃般的爽朗大笑。
“清清丽江水,会让你沉醉。
幽幽古道记录着,千年的秀美
大石桥上来相会
玉龙雪山倒映在,哥哥的心扉
苏理玛酒香,会让你陶醉
火把节上的阿哩哩,我会跳给谁?
泸沽湖边来相会,
清脆歌声飘进了,哥哥的心扉
纳西姑娘唱情歌,情歌唱给情哥哥
纳西姑娘像花朵,盛开在哥哥的心窝……”
泪,一串串滑下……
她才十九岁啊!
她看见了阿采吉在笑,在一声声叫阿姐。她漂亮的百褶裙,在篝火边儿上映出红彤彤的色彩。她的耳环,她的戒指,她的手镯,还有她胸前挂着的银须穗,在跟着她的歌声和舞步叮当作响,她骑马飞扬在雪山上时,脸蛋儿上的两抹红霞犹在眼前。
“阿采吉,你是阿姐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可是……”
可是……你不值得啊?
她很想这么告诉她,不值得。
可惜,这句话她却也说不出口了。每个人的信仰不同,没有受过太多现代社会熏染的阿采吉,一根筋的死脑盘里,除了勇敢地追求爱情,还有着她没有被世俗污染过的对‘正与邪’最原始地诠释。
她一直在哭。
哭得很是伤心。
她知道,怀孕是不能哭的,可她真的忍不住了。
人的理智之所以能够掌握,那还代表她的伤心不够彻底。在这一刻,她真的难受得彻底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就这么死在了她的面前,以一种悲壮而惨烈的方式。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的目光,随着她的泪水慢慢涣散了。
她的眼前,模糊成了一片。
软软地坐在了地板上,直到她再没有了任何的知觉,身体被男人揽在了怀里。
嘴里干涩得冒着苦气,心里的灼烧感越来越强。
她这是在哪儿?
迷糊之中,占色察觉到自己躺在床上,可身体却像被人放在了锅上烘焙一般,难受,难受!胃里更是难受得不行了。
又做噩梦了吗?
紧紧环住了自己的身体,她咽了一口唾沫,努力地睁开了眼睛,想要看清楚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
入目,阳光很灿烂。
不过很遗憾,这一次不再是噩梦了。她也并没有一觉醒来,又回到了权少皇的身边儿。眼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鼻翼里飘荡着一抹迷离的花香味儿,耳朵边儿上仿佛还有一种悠然如天籁般的纳西民谣在响想。
纳西民谣……
难道说,她还在束河?
天已经亮了,四哥回来了吗?他知道她不见了么?孙青怎么样了?还有……目光一愣,她又想到了阿采吉,想到了阿采吉嘴边上惊人的鲜血缕缕。一想到了阿采吉的死,她的神思就全部被拉回了现实里。
在被子里,她略略动了一下手脚,好像没有被人捆绑的样子。
这么说来,她现在是被人给软禁了。
对,软禁了,不是噩梦,也不是幻觉!
而软禁她的男人,正是严战。
视线随着神智地回归,慢慢的清晰了起来。
她扭过头去,看向了阳光正盛处的窗口。
那个男人正好站在那里。
他背对着她,懒洋洋的身躯轻倚着窗棂上。碎金般的阳光从窗户落入,正好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面轮廓上,让他清冷的俊脸如同雕刻一般惑人心神。她不得不承认,严战真的是一个好看的男人。可惜,长了这么一张精致的面孔,却有一副狠戾冷漠的心肠。
眯了眯眸子,她收回了视线,不再看他。
可男人却像是察觉到了她逼视和嗔恶的目光,撑在窗棂上的手收了回来,他调过头,径直走到她的床边儿上。
占色吸了吸鼻子。
他的身上,有一股子淡淡的烟草味。
很显然,昨天晚上他过得也并不平静。
“你醒了?”
男人复杂的眸子,清亮深邃,面色却带着掩不住的憔悴。憔悴得完全不像一个干了作奸犯科之事的人该有的得意劲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受害人一样。
讽刺的冷笑一下,占色润了润唇,压抑住恨不得甩他一个巴掌的嫌恶感,淡淡地出声儿问。
“阿采吉……她怎么样了?”
上下打量着他,严战目光清冷得让人完全看不懂。
“她死了!”
死了……她是知道的,只是还不死心罢了。
手指微微颤了一下,占色没有再吭声儿,也没有问他后来的事儿是怎么处理的。对于一个人来说,一旦生命消失,身后的事儿,又有什么意义?
严战的目光注视着她变幻不停的小脸,突然抬手,他揉了揉眉心,微眯的眼睛,掩盖了那一抹嗜血的光芒。
“和义也死了。”
他也死了么?
按理来说,如果抢救及时,他不应该死才对。
眯了眯眸子,占色有些想不明白。但此时她脑子发闷,不想再去思考那个烂人。只要多想一分,她就会有恨不得掐死他的情绪,导致心绪波动。
于是,她只是冷笑,“他该死!”
他不仅该死,他就应该给阿采吉陪葬。那么现在,阿采吉是不是已经带着对爱情的美好幻想,在她的雪山神祝愿下,开始了另一段新的生命历程呢?愣愣地想着,从来都不迷信的占色,这时候真的希望人有轮回,希望阿采吉可能在另外一个轮回之道里,寻找到真正的爱情。
而那个男人污秽的灵魂,雪山神肯定是不会收的。
下辈子,他只能去做畜生了。
心里想着便堵得厉害,她挑了挑唇,冷笑着望向严战,又补充了一句。
“你也该死!”
严战一愣,笑了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女人还是不要这么嘴毒好。”
占色冷笑,不再搭话。
敛了敛眸子,严战话锋一转,语气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提醒,“占色,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你得记好了,任何时候,都不要去挑衅一个能够支配你生命的人。”
“挑衅?”占色不屑地瞄着他,继续冷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要怎么做,用得着我来挑衅么?再说了,我现在还有利用价值的,不是吗?权世衡他想要在国内舒舒服服的来,再舒舒服服的走,不还用得着我么?而你,作为他的爪牙鹰犬,敢动我吗?”
爪牙,鹰犬。
这样的话很恶毒,尤其对于严战来说。
她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说了。骂人就得骂到对方骨头里,对于严战,她现在是半点儿都不手软。
气氛一滞,室内沉默了下来。
“呵,谁说我不敢?”
严战突然轻笑,低下头来,一只手就钳住了她的下巴,目光烁烁盯住她。
“占色,挑衅男人的女人,都是愚蠢的,你懂吗?”
“你配得上男人两个字?”
占色昂起的小脸,精致、美丽且生动。白皙的肤色,有着皎洁如月的质感,一双长卷的眼睫毛,轻轻扇动得像两把漂亮的小扇子。一脸镇定的情绪,大气端庄的坐姿,让她的样子干净而优雅,完全找不到半点儿落入了敌手的狼狈。
一个长得好看的女人,还这么聪慧大气。
确实,很招人!
嘴角牵开一抹笑,严战眼眸微挑,“确实,我不敢。”
占色冷笑,“懦夫!”
严战再笑,黑眸睨着她,“因为我舍不得。”
舍不得?无耻的男人。
心下恨恨地讽刺着,占色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他,并不胡乱的折腾,只是安安分分地坐在那里,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讥笑。
“我很同情你,一辈子都寄于人下,昧着良心做龌龊事儿。”
严战目光浅浅一眯,看着她的小脸。不经意间,随着她的声音目光略略下移,就又看见了她脖子上那一截令人心惊的嫩白肌肤,还有轻轻颤动的锁骨。顿时,他有点儿口干舌燥。
长吸了一口气,他大掌微松。
“饿了吧?起来吃东西。”
“孙青呢?”习惯了孙青在旁边,占色冷声反问。
严战抿着唇,冷冷地看着她,“带着一个多余的女人,没有作用,我把她放了。”
占色审视了他两秒,见他的样子不像在说谎,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孙青安全了就好,至于她自己么,现在自然也是安全的。她相信自己的判断,只要权世衡还要来国内,哪怕权少皇不来救她,她也会活得好好的,更何况她相信权少皇不会放着她不管的。
既然如此,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该吃还得吃,该喝还得喝,绝对不能在那里伤春悲秋的影响了胎儿的发育。
一把撩开被子,她就要下床。
下一秒,她扫到了身上的衣服,突然惊叫了一声儿,怒斥。
“谁给我换的衣服?”
严战目不斜视的盯着她的脸,挑了一下眉头,屏气凝神地问:“还合身吗?”
什么意思?
难道是他给她换的?
瞪大了一双美眸,占色见鬼一样地怒视着他,又惊又恨,又气又羞,一口气噎在喉咙口儿里,差点儿喘不过气来儿。
停顿几秒,她才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你可真无耻!”
严战揉一下眉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似乎特别喜欢她生气的模样,还故意逗她一般,探手过去探了探她的额头。
“脸怎么红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滚,神经病!”见他连半点儿羞耻感都没有,占色牙齿差点儿咬碎。
偏了偏头,严战又看了看她的脸,眸底阴郁,“要是不舒服,我就请医生过来。”
“你不要在我边儿上杵着,我就会很舒服!”占色鄙视地瞪着他,瞳孔一点一点地收缩着,恨不得咬死他才好。可,眼看就要发飙,她身体微微一僵,掌心抚着小腹时,情绪又松了下来。
不行,她还怀着孩子呢。
不可气!不能气!动不得气!
压抑下了怒极攻心的纠结与郁气,她慢慢抬头,直视着他的脸。
“我要吃饭。”
见她不闹腾了,严战反倒有些意外。
抿着凉薄的唇角,他审视着她半点不服软,却又半点儿不折腾的样子,轻哼一下笑了笑,高高地挑起眉头,无奈地叹息。
“不是我换的。是你在茶馆见到的那个老板娘。”
冷冷盯着她的眼睛,占色心里的情绪稍稍放缓,冷冷一哼。
“她也是你的人?”
看着也红扑扑的小脸儿,严战眯了眯眼,声音很浅,“算是吧!”
又是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到底是权世衡的人,还是他的人?
算了,不管了,吃饭才是正事儿。
占色撇过了脸,不再看他。
严战勾唇浅笑,轻声悠悠地说,“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聪明人。”
粉润的唇瓣儿紧紧地闭着,占色再不回应他的话。小脸上似乎也没有多少生气或者不舒服的表情。甚至于,等饭菜端进来的时候,她的胃口还特别地好,一大口一大口地品尝着美食,半个不字儿都没有。
坐在她对面,严战有些想笑。
“你现在的样子,全天下的绑匪见了,都会痛哭。”
占色无所谓地继续吃着,轻描淡写的说,“牛肉老了点,下次不要这么弄。”
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严战的脸色渐渐地柔软了下来。他将另外一盘让人煲好的营养汤推到了她的面前,声音淡淡地笑说,“这个汤最补身,适合孕妇吃。”
这是在关心她?
占色冷笑一下,并不去碰那个汤。
“我很想送你一个白眼,可却不乐意多瞅你一眼。”
她的话很轻,但讽刺的味道却很重。
严战略略一挑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拿过一只瓷碗来,给她盛了一碗汤,周倒地放到了她最顺手好拿的地方,才轻轻地嘱咐。
“吃慢点,没有人跟你抢。”
垂着眼眸,占色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却看见了他的手。
严战的手指很好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手背宽厚。从手相上来说,有这样手的男人大气超然,高华万端,能给女人安全感。可惜了,现在这只手虽然也在给她盛汤,却与安全感半点儿不沾边。
想到手相,占色突然又想起了净空方丈来。她觉得自个儿懂的那点皮毛总是与事实不符合,证明确实学而不精,与人家净空方丈相比,实在差得太远,亏了那天她还班门弄斧,怡笑大方。
等有机会,她一定要去慈云寺拜会一下他。
当然,前提条件是,她这次能安全地活着回去。
“在想什么?”严战见她不吭声儿,轻轻问。
“食不言。”
“你已经言了。”
撅了撅了嘴,占色突然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他。
“严战,你真的喜欢我?”
她的目光潋滟如雾,直勾勾地看着男人时,有一种让人心动的力量。
严战心下一动,看着她探手过去,轻轻替她将垂在耳际的头发拂开,慢慢地注视了她几秒,好像在思考她问这句话的意思。
“为什么这么问?”
眯了眯眸子,占色一动不动,更不回答。
她在研究这个男人。
他的脸上惯常的清冷,并无太多的情绪,看不去也并不会让人觉得害怕。可他哪怕带着和煦的笑容,骨子却永远都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坐得再近,也会让人觉得他很遥远。
老实说,占色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男人,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上次他还对她说着在权世衡手底下的辛酸,而这一次竟然就心甘情愿的为他卖命?难道说他与权世衡的父子关系,就真的可以让人不顾道德尊严了吗?为什么她对唐瑜,和那个亲生母亲,却没有这样的感觉?
或许,是她太冷血了。
静静地盯着她一会儿,严战眼波微转,突然叹声。
“占色,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说得很小声。不深情,不动人,却很真诚。
占色沉默了一下,“那你放了我。”
浅浅一笑,严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知道的,我做不到。”
“呵……”占色嘲弄地勾了勾唇,继续垂下眸子吃东西,“这样的喜欢,你也好喜欢说得出口?我啊,可真替你脸红。”
严战眸色深了深,眼波闪动中,仿佛有什么话想要出口。
可惜,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既然美人儿计也不好使,占色也就不想再费心想那么多了。怀孕的女人要宽心,要吃饱喝足,要保持良好的心态,她就当这只是一个绑架游戏好了。意念在于心念产,她不把神经压迫得紧,谁也不能令她不舒服。
所以,她是愉快的!
差不多吃了半个小时,她摸了一下圆鼓鼓的肚子,打了一个饱嗝。
“吃饱了。说吧,下一步,我们去哪儿?”
严战瞥了她一眼,柔声告诉她,“明天回京都。”
回京都?!
在京都市,他们能逃得过权少皇的眼线?
占色微觉奇怪,又有些好笑。挑了挑眉,她略带讽刺地说:“不对吧,你们现在不是应该把我弄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么?还敢把我带回京都去?不怕权少皇扒了你们的皮?”
凝视着她的小脸,严战勾了勾唇,若有所思地抚了抚额头,笑着说了一句话。
“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
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
心里隐隐觉得这话里似乎还有话,可占色也摸不准严战这个男人的脉络。定神看着他的眼睛,那双与权少皇有着三分相似的眼睛,她静静地思索着,觉得这句话,还真有些道理的。
因为,反过来说,这句话对她不也同样适用么?
权世衡是一头老狐狸,他那么精明的人,自然懂得利用一切有利的条件。而现在的情况下,她就算一样呆在权少皇的身边儿,也保不准啥时候会突然蹦出一个敌人来要了她的命。如果对方真的要收拾她,她跟着权少皇,还未必有跟着严战安全啦?
这道理,还真是一通就百通。
说起来,她现在也在危险的地方……
是不是也说明,这样反倒更安全了?
嘲弄地笑着,她站起身来,为自己的诡辩神经感到很是欣慰。
------题外话------
来鸟来鸟……
小妞儿们,我……我……我……想说啥来着?
哎,刚才想好了一堆,写的时候,啥都忘记了。只记得一句了,不要忘了投票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