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府邸很安静。
喝了药的小孩很快睡着了,直至一个时辰后醒来,才发现面前立着两个少年。
他几乎吓了一跳,很快又定下心神,不着痕迹观察面前两人。
左边的少年面容清俊,瞧着风度翩翩。大约十二三岁,却内敛眸光,从容微笑。这个年龄能做到如此,已是难得。
而另一位略矮的少年身形比左边的更为健壮一些,肌肤也更黝黑一些。他有一张略方的脸,长眉斜飞入鬓,一双虎目神采飞扬,分外的朝气蓬勃。
想来这两个就是上午母亲所的“二哥三哥”了。那么谁来告诉他——哪个是二哥,哪个又是三哥?
见他醒来,少年们眼中有着些许欣喜。
他看着,心中也生出些许欣喜。
——现在他还有几个问题没有弄清楚,潜意识也不想让人看出他已失忆。这两个人,来的恰是时机。
他这么想着,眼中濡慕之情愈深。他微扬起发白的小脸,对两人甜甜笑了笑:“二哥,三哥。”他虽不知谁是谁,但既然两人皆站在他面前,就随便叫吧。
“四弟觉得如何呢?”左边的少年坐到床边,微笑着淡淡凝视他,眼中关切之情不言而喻。
小孩乖乖点头:“还好。”
坐在床边的少年将他扶起来,并为他垫了一方软枕,而后才叹了一口气,似感慨似欣慰:“那便好,娘亲这些时日也累着了。”
小孩歉意笑了笑:“都是我不好……”
少年摸了摸他的头发,动作与他的母亲如出一辙:“四弟毋须自责,反正那些想害你的人母亲都已经处理了,你且安心养伤。”
他完这一句,便不再话了,只是微笑着凝视床榻上的孩子,目光温厚。
小孩心中思索,片刻就有判断。
这应是一个被寄与厚望的少年,否则不会如此自信地安慰他。同时他也极克制一言一行,既有文人的孤傲,又表现的十分得体,可见教导之人也花了极多心思。
一旁被忽略的少年此刻也拍了拍小孩的肩膀,人小鬼大地叹了口气:“四弟你果然还是太弱了,三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能单骑射雄鹿了!四弟你不过是从马上摔了下来而已,居然也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着,摇了摇头,认真道:“这样吧,我去和父亲一声,从此四弟就随三哥我一同学习骑射,三哥来教你!”
围观的淡定二哥:“……”
病床上的小孩:“……谢谢,不用了。”三哥你真心确定你弟弟不会被你搞残搞死么?
三人了会话,小孩便不着痕迹将话语转到他的父亲身上。
他一手托着下颚,眨巴眨巴他那双大眼,一脸天真无邪:“也不知父亲何时凯旋归来呢。”一般孩子若受了伤,最先想的应是父母至亲。因此他的试探,也并未让哥哥们觉得奇怪。
——孟德,这是他唯一知道的一个名字,甚至有些微的印象。但这个名字带给他的感觉不是亲切反是怪异,这又是为何呢?
二哥闻言,却是皱了皱眉道:“须得看郭军师所言是否属实。”
小孩又眨了眨眼:“郭军师?”
“不错,正是那军师祭酒郭嘉。”他的二哥眼中略有担忧。“父亲原对此次东征全无信心,却因郭军师进言而出兵。也不知……胜算几何。”
“二哥你就别杞人忧天了,我看军师所言极是。”
二哥失笑:“自郭先生投奔而来,你这个小将军,对他几乎是言听计从,你又岂知二哥心中担忧呢。”
“怕什么!我看不出一月,我军定能凯旋而归!”
然后小孩便见得他的二哥微微笑了笑,又不再言语。
“唉……我本来能跟随父亲出征的。然而荀大人硬我还小,父亲便不让我跟了!”他好战的三哥趴在床边,双手托着下巴,垂头丧气嘟囔:“我才不小了,哪怕是两个荀大人也绝对打不过一个我的!”
小孩似乎看见二哥的嘴角抽了抽:“……三弟,荀大人是文官。”
“……”所以你果然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么?
少年闻言不再辩驳,却仍止不住愤恨地哼了一声。
临走之前,二哥又想起了一些事,皱眉提醒了他:“对了,母亲已告知杨先生,你伤好之后再去上课。只不过这位杨先生……算了,过些日子再吧。”
送走了两位哥哥,小孩又掌握了些许信息。比如他父亲帐下首席谋臣郭先生,比如分量足够的荀大人,比如他的二哥看起来颇有气度,比如他的三哥对战场很有兴趣,又比如他还有一个老师。
他已开始识字了么?
他顿了顿,唤来仆人,随意舀了卷,面不改色地凝视半晌。
接着他颇为无奈地发现,他看不懂。
这锦帛之上,他依稀可辨认一些字,但又不是很确定是否是这个字。而后这些字连起来,他又看不懂了。但他以前应是懂的,因为有些地方还有极为稚嫩的字体,似乎注解。
——失忆有可能连字都忘记了么?
他合起锦帛,面色愈发凝重,看起来就像思索字间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