爰夫一怔，扑哧以下笑出了声，道，四师兄，你莫要玩笑，我这翳目带戴的好好的，不信你摸摸看。

令她意外的是，古羽真的就伸出左手，覆上了她的头，摸索到了眼睛的位置。爰夫感觉到他的手顿了顿，然后又不相信般地摸了两下。翳目带上有很特别的纹络，四师兄想必探究的是这个。

“师兄，今儿你是怎么了？”

“奇怪，不知为何，总是能感受到一股视线，不是你的，又是谁的呢？”

听罢，爰夫也愣了，难道师兄也感受到了吗？那这股视线又是什么呢？

“你可带了什么活物进来么？”古羽问道。

活物？爰夫偏头望了望左键的蓝色凤尾蝶，这么小个东西，师兄感受到的视线和自己感受到的视线不会就是它吧？

“今日我在后山捡到一直蝴蝶，极通人性，就将它带了回来，现在就在我左肩上。你要……”本想说你要看看吗，瞬间打住了舌头，她手指一递过去，蝴蝶便懂事般落在她的手指上。

啪的一声，古羽手中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之上。

“你要碰碰它吗？是一只长得的很漂亮的蓝色凤尾蝶，它现在落就在我的手指上。”

她还带着翳目带，看不见古羽的表情。平日里冷静的古羽一听说有蝴蝶，吓得脸色铁青，往后退了又退。

“拿走！我最讨厌蝴蝶了，拿走！”

爰夫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因为一只蝴蝶就被赶出来了。四师兄还吼她，说以后不许她拿蝴蝶进他的房间。叹了口气，摘下翳目带的她盯着手指上扇着翅膀的蝴蝶，扑哧一生笑了出来。哎，真是世间无奇不有啊，今天怕是下不成棋了，师傅又有神人陪着，自己干嘛去呢？

对了，山后的藏书阁！这是她空闲时最常去的地儿了，她稍稍估算了一下这里的书至少有上万卷，真是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中通人情世故，总之是无所不包。

“我们去。”将指尖的蝴蝶又放在左肩，爰夫轻声说。

养宠物的人大概都能了解这样一种心情，虽然那个生灵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但只是就那么看着自己，这本身就是一种慰藉。

吱呀一声推开了藏书阁的门，爰夫手中的油灯照亮了房间的一个角落。她依次点燃了这房间中的九站油灯，瞬间阴暗的房间就有了生气。

“来，我们找找看今天看什么。”自从离开了杏林堂，她就没有好好地学习过读书写字，不过三年的时光，她一般的字还都是认得的，当然这也都多亏了土豆的悉心指导。

最近她很是费解，以前她为什么总是记不住的字和文章，现在都能够轻而易举地倒背如流，甚至就连新学的字，也只要记两次就再也不会忘了。如果三年前她有这样的本事，肯定不会次次输给土豆的，甚至还可能超过他呢！

土豆，现在还好么？这两年中青鸟再也没有来过，兔爷和孔翠他们可还好么？自己已经解开莲花印之事很想早些告诉他们，可是他们远在千里之外，而自己又不能下山，心中无时无刻不挂念他们。这一次她本来托付橙花下山打听一下京城和巫族的消息，不知道她会不会贪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小蝶，你说，他们过得还好么？哦，你还不知道他们都是谁吧，来，让我一个一个给你介绍哈。第一位，当然就是我的兔爷啦。兔爷是个美男子哦，长着大大圆圆的眼睛，是我最亲近的人呢！哈哈，估计如果橙花见到了肯定会和孔翠争抢的。啊，孔翠就是翠花姐姐，也是从小陪我一起长大的，比亲姐姐还亲哦，偷偷告诉你啊，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兔爷和孔翠的孩子呢！不知道他和孔翠姐姐有没有拜堂成亲呢？估计等我回去，能够有好多小兔子抱了吧？嘻嘻……”

翻来翻去，抱了一摞医书，来到了桌案上。

摊开一看，只见《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金匮要略》《千金方》《肘后备急方》等，都是医学经典书目，爰夫愣了愣，怎么回过神来拿的都是医书？八成是刚刚和小蝶说道土豆和不氏神医了吧。以前她经常赖在土豆房间过夜，他当时手上捧着的就是这些书，还经常给自己讲解其中有意思的段落，笑得她前仰后合。三年中，他的这些书就是她的睡前故事，可如今再看同样的书，却已是不同的心情。一个疑问一直萦绕在她脑海中，不肯离去，也没有答案。

土豆，你可曾有杀人？

爰夫的指尖轻轻擦过书简的边缘，叹了一声，望着静静地呆在左肩的小蝶，道，小蝶，你知道吗？他说要保护我，所以要学杀人，成为杀手，可是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愿他这样。他是我见过最善良，最温柔，最聪明的人，这样的人，不应该成为杀手。

她又叹了口气，继续道，小蝶，这样的人，如果铁了心成为杀手，那必定是世间最恐怖的杀手了。

随后，便坐在书桌前，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典籍，想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再过三年，化婴咒一除，她就要离开这里，回到巫族，做她应该做的事。她要成为巫族嫡女，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济世苍生，辅助明君，然后还要同妖族嫡女一同破除这世代纠缠的命运，获得自由。

自由，于她而言，胜过了一切。

却不知道，她对自由的执念，就已经让她失去了自由。

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