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下来时,通远门西南龙头场一带已是星星点点的灯火,场西的货栈混在一片棚户中间,不显山不露水,里面堆满了杂乱无章的各种货品。
一群刺龙画虎的汉子围着摆满酒菜的大桌子吆五喝六,猜拳行酒,好不痛快!
“四爷海量!俺杨三歪再敬一个!”一个年近三十的赤膊红脸汉子大声叫道,说话之时,满嘴的酒气喷出来。
“三歪,”程四爷微微皱眉,不咸不淡的说道,“最近风紧,小心别喝多了!”
杨三歪喝得正在兴头上,闻言不乐意了,他一抬腿把脚踩在凳子上,不满的嚷道:“四爷一向威风豪气,莫非还怕一个小白脸?俺姓杨的给四爷打包票——那姓赵的龟儿子要是敢蹦跶,全灭!”
程四爷的脸一沉,却没有说话。
“四爷,不是小弟夸口,”旁边一人连忙站起来打圆场,“就凭四爷今个带回来的十杆洋枪,那种专骗娘们的小白脸——来多少,咱灭多少!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就是嘛!”
“四爷威风啊,川东五堂口,俺们手里的家伙是最爽利的!怕他个鸟啊,劳资日他先人板板滴!”
“小白脸过来,劳资先给他个龟儿子开苞——谁拦我跟谁急!”
“李二娃,你瞎咧咧啥哩?要开苞,也得四爷先开苞,哪能让你个龟儿子先尝鲜?弟兄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酒桌上的小弟们一片起哄,马屁拍得山响,程四爷闻之脸色一展,端起酒杯叫道:“兄弟们,走一个!”
“走一个!”
众人正喝得酣畅时,突然隔壁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哭声:“哇……哇……囡囡要找娘啊……哇哇……”
“这小崽子!”程四爷眉头一皱,旁边李二娃察言观色,当即说道:“这娃子闹个不停,搅了兄弟们的兴头,俺去收拾她!”说罢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到隔壁。
“哇……哇……!”一阵声嘶力竭的哭声传了过来。
程四爷脸色一沉,说道:“让二娃滚回来,小崽子还有用处,别打死了!”闹了这么一出,他心情大坏,当即把酒杯一推,“兄弟们早些散了吧,晚上派人守夜,小心莫要被人摸了兔子窝!”
这番话一说,屋内的汉子们一个个脸色难看,骂骂咧咧的站了起来。
货栈的土墙外面是大片的枯草,零零散散的棚户搭在周围,此时完全没有人发觉,一小撮枯草仿佛长了腿,在朦胧的夜色中,慢慢向货栈的围墙挪动。
冬天的冷风吹过去,“呜呜”的刮过破旧的棚户,响起一片凌乱的嘈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