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让薛绍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说道:“少帅,让我来打先锋!”
郭安。
薛绍看到他,就想起了那一群破衣烂衫面黄肌瘦的土兵,他们刚刚吃上了饱饭,穿上了军服。
薛绍的心脏,紧紧的一缩。
“我比他们,都更加适合打先锋。”薛绍没有发问,郭安主动给出了解释。
“为什么?”薛绍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静。
“城平县的军营,是依傍鬼头山最险峻的北麓建造的,把它当作一道天险屏障来防御外敌的入侵。如果真有军队前去攻坚,他们建在山麓的防御工事和弓箭手,能杀死数倍的敌人。”郭安说道,“郭将军与薛将军非常的骁勇善战,但他们手下的骑兵和陌刀手,打不了这种山林之间短兵相接的肉搏仗。我的手下有一千二百多名土兵。他们全是本地人,其中还有不少人是常年在鬼头山一带穿行的猎户和药农,进了林子一住就是半个月。就算不是猎户和药农,他们也习惯了钻林子、走山路。我们可以翻山越岭避开叛军对向外侧的防御箭塔,从他们的后背展开袭击。那样能够减少很多不必要的伤亡,成功的机率,也大很多。”
“这些天以来我一直在考察鬼头山的地形。据我所知,它的北麓是飞鸟难渡、猿猴不跃的万丈悬崖,非常的险峻。”薛绍说道,“别说是军队,就算是武功绝顶的武林高手也难以从那里下去。告诉我,你能怎么做?”
“少帅,我们自有办法。我们当中有很多的猎户和药农,常年在那种地方打猎、采药。”郭安郑重一抱拳,“让我去吧!我军的优势兵力和机动骑兵,应该用来冲击白铁余所在的阵营,或是做为最后总攻的主力!这个先锋,非我莫属!”
“……”薛绍咬牙沉默。
郭安上前一步再一抱拳,几乎是咄咄逼人的大声道:“少帅,我知道你怜悯我们这些人,但是,我们真的不需要怜悯!我们是很穷、很黑、很脏、很丑,但我们一直都活得很痛快,很爷们儿!我们和少帅、郭将军、薛将军一样,是有勇气的男人,是有责任的卫士……少帅,以前是你教我的——誓死撼卫之!”
三刀旅,撼死撼卫之!
所有人沉默了。
“这一仗,会死很多人……”萧至忠喃喃的说道。
郭安咧嘴一笑,“迟早一天,我们都会死。要么埋在黄土里,要么埋在别人的心里!”
薛绍的心,一阵剧烈的疼。
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坟;一颗心,怎么埋?
……
次日,夜晚。延安以北,鬼头山前。
没有火把,没有光亮,郭安和他手下的一千二百多号人整齐的站成一个方阵,每人手里捧着一碗热酒。
薛绍站在他们面前,捧着酒,说道:“兄弟们先行一步,薛绍即刻便来!”
“干!”
一片咕咕之声,土兵们喝完了手里的酒,然后不约而同轻轻的将酒碗放在了自己身前。
薛绍正准备把碗摔碎,看到他们这样有点惊讶。
郭安面露愧色的笑了一笑,说道:“少帅,这碗可漂亮可贵了,他们舍不得摔。”
薛绍的眼泪差点就要夺眶而出,一把拉住郭安紧紧拽进了怀里抱住,“活着回来!一定要,活着回来!”
一千二百名土兵,很安静的看着。
“少帅,我要走了。”郭安非常用力的挣扎,扭头示意旁边的月奴。
薛绍松开了他,看向月奴。
月奴嘴角儿一扬憨憨的笑了,“公子,等我回来,再给你洗脚。”
“好。”薛绍点头一笑,眼眶如针刺一般的疼。
“走了!——少帅保重!”
郭安转身就走,他麾下的土兵们静静的跟着他,头也不回的一同走进了黝黑的鬼头山里。
月奴也跟着一起走了,穿着一身灰旧的道袍,背着一个青布的背囊,脚步一如既往的轻盈,就如同她永远都不会有什么沉重的心事。
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薛绍感觉眼前整座大山都像是对着自己压了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压得他心里很痛,压得他想要对着这座大山,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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