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的表现,让其他的人也略略心中惊异——驸马是不是太给上官婉儿面子了?
按照官场上的习惯,属下递来的任何文本,上司好歹都要挑几个地方改上一改,否则会显得自己太没主见或是太没水平。世上本就没有完美的文章,尤其是在上司看来,鸡蛋里挑骨头的稍加改动更是家常便饭一般,几乎成了一种不成文的规定。
尤其是太平公主的心目当中,上官婉儿虽然文采斐然,但曾经禁中对策及高第的薛绍理当文采更佳。这也是她让薛绍来雅正上官婉儿所写祭文的原因。但没想到薛绍居然说“无一字可改”,这在太平公主看来,薛绍难免有点“偏爱”上官婉儿了。
小女子心中那一点酸溜溜的东西,顿时就泛滥开来。太平公主不动声色的道:“世上竟有‘无一字可改’的奇文?取来,我看!”
薛绍与上官婉儿同时心中一窘,乖乖不得了,公主当众吃醋了!
琳儿上前,取来祭文。
太平公主正儿八经的摊开祭文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阵,脸上露出了一抹诡奇的笑容来。
“薛郎,婉儿,你二人也不知是谁粗心,谁大意。”太平公主说道,“且看此处,明显有一处用词不当。”
上官婉儿慌忙拜道:“肯请殿下指谪!”
“过来看,这里。”太平公主非常亲和的冲上官婉儿招手将她唤到车前,像模像样的指着祭文给她看。
原来,祭文当中有一处对长孙皇后的称呼,用得不够尊贵。长孙皇后的封号是“文德皇后”,后来被追封为“文德顺圣皇后”。上官婉儿只写了“文德皇后”。
看到太平公主指出的“错误”,上官婉儿慌忙请罪。太平公主表现得倒也大度,让她回去好好修改,重新写过便是。
上官婉儿告罪之后,匆忙去了。
薛绍知道太平公主是吃了飞醋在故意找茬,因此没有吭声也没有干预。
“薛郎你说,适才我的指正,对也不对?”太平公主故意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问道。
薛绍不动声色抱拳拜了一拜,“殿下的指正,十分恰当。”
“那便是了。以后你需得更加小心才是。否则,会与你薛驸马禁中对策及高第的才名,大不相符啊!”太平公主暗暗的剜了薛绍一眼。
薛绍哭笑不得,当着众人之名只好认了栽。
“是,臣记下了。”
太平公主耍够了威风暗暗的嘿嘿一笑,将薛绍叫到近前,小声道:“怎么,看到我欺负美人儿,你动了怜香惜玉恻隐之心?”
“没有的事。”薛绍苦笑了一声,“安然,大庭广众之下,有必要这样恶作剧么?”
“哼,哼……好!”太平公主倒是没有不依不挠,只是貌似嚣张的冷哼了两声之后坐得端端正正的,摆足了公主派头说道:“玄云子,吉时将到,马上前云准备祭祀!”
“是。”玄云子应了诺,带着身边的一群女冠们上前忙碌了。
不过片刻之后,上官婉儿重新书写了祭文奉了上来,太平公主匆匆看了一眼后点头赞许,“不错。婉儿,真是辛苦你了。本宫有赏。”
“份内之事,婉儿不敢邀赏。”上官婉儿低眉顺目的道。
太平公主笑吟吟的道:“婉儿,你我之间还须得如此客气么?收下,不然我要生气了。”
“谢殿下……”上官婉儿只得拜谢。
薛绍在一旁暗暗的汗颜,太平公主小小年纪就已经把胡萝卜加大棒的技术运用得如此炉火纯青了,真不愧是武则天从小亲自带大的宝贝女儿。
祭祀冗长、枯燥且无趣,纯粹就是走个形势与过场。
虽然薛绍的脑海里残存的今生的许多记忆,但就算是以往的蓝田公子对于已经逝世了十年有余的父母,都已是印象淡泊。因此,要说薛绍对已故的双亲有多少的感情,那不太真实。或许对于兄嫂的感情,还要更多一些。
所以今天的祭祀,更像是具备了某种象征意义的仪式。太平公主反而比薛绍更加重视和投入一些,因为这是她做为薛家的媳妇,第一次前来正式的祭拜公婆。在太平公主的心里,这一场祭拜过后自己就已经算是薛绍的妻子了。
从上午到黄昏,所有的祭祀活动才算完全结束,其实还挺累人的。可是太平公主却很兴奋,因为严肃的祭祀结束之后,接下来就是她难得的悠闲假期。昭陵这地方对太平公主来说未来太过庄严与厚重了一点,她难以开怀游乐。于是趁着天还没黑,太平公主不顾薛绍的劝阻催动车驾赶往蓝田县,决定今夜就在瑶池玉林下榻。
一行人只好拖着疲惫,陪太平公主到了蓝田县。至此,已是夜半星稀时分。
因为早有快马通知,虞红叶接到消息之后早早做了接待的准备。薛绍与太平公主驾到之后,宴席已备香汤伺候,准备得十分到位。太平公主随行近两百人,尽皆安顿在了瑶池玉林之中。
薛绍早就知道太平公主有点小洁癖,从来不会带着一身朴朴烟尘狼狈用膳,于是叫她先去沐浴随后再一起用膳。太平公主果然应允,只不过她今天没有叫琳琅和侍女来伺候她沐浴,却单单叫了上官婉儿一起共沐香汤。
薛绍有点好奇,这家伙葫芦里又要卖什么药了?……话说,要是能和她们两个一起沐浴,该是什么光景?
转头一看,薛绍发现琳琅正在一旁相互揉肩锤背缓解疲劳……好,退而求其次,琳琅其实也不错!
“来,伺候我沐浴。”薛绍唤道。
“奴婢不敢!”
毕竟太平公主在场,琳琅有点胆怯。
薛绍作势将脸一板,“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