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薛绍斩钉截铁的誓言,上官婉儿禁不住周身轻轻一颤。
皮肤磨擦粗糙的布衣,上官婉儿身上的鞭伤一阵针扎似的刺痛,她禁不住眉梢惊弹,表情当中闪过一抹痛楚的神色。
“伤在哪里?让我看看!”薛绍说完自己的点后悔,一时嘴快怎能说出这样的话,上官婉儿与我可没熟到这份上。
真是关心则乱!
上官婉儿倒是淡定,微笑的轻轻摇了摇头,“不妨事。婉儿从小在宫中长大,这一点小伤真不算什么。”
“那畜牲抽你的时候我亲眼所见,怎会没事?”薛绍皱了皱眉头,“休说是你一介弱女子,就是一头大水牛被这样抽打,身上也会落下条条血痕!”
薛绍这个蹩脚的比喻让上官婉儿噗哧一笑,“公子,婉儿当真没事。习惯了。”
习惯了?
这三个字像三根针那样扎进薛绍的心里。
薛绍突然一把握住上官婉儿的手,“跟我走!”
“去哪里?”上官婉儿瞪大了眼睛。
“……”薛绍双眉紧拧的怔住,去哪里?
能去哪里?
一走,当真就能了之?
没错,我是可以凭借自己的身手强行将上官婉儿带出皇宫。就算我自己做不到,我还可以去找月奴、找吴铭来帮忙。设计周全三人合力,必然没有问题!
可问题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出了皇宫我们能去哪里?
浪迹天涯,那只是听起来美好。一但我现在把上官婉儿带离这间房,就只能和她一辈子藏头露尾躲起来不能见人,每时每刻提心吊胆的谨防查问与追杀!
如果我这样做了,又将把太平公主置于何地,将把兄长、嫂嫂与妖儿这些人,置于何地?
……
上官婉儿微笑的看着薛绍,轻声道:“公子,你握疼我的手了。”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放开上官婉儿的手,“抱歉。”
上官婉儿深呼吸,抬头看着薛绍,展颜一笑,“公子拳拳之心,婉儿自知。有生之年能够听到有人对我说出‘跟我走’这样的一句话,婉儿死而无憾。但是……”
薛绍伸出双指封在上官婉儿的樱樱双唇之上。
“迟早一天,我会做到!”
上官婉儿依然只是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握住薛绍的那两枚指头,轻轻的放下,“婉儿信!”
薛绍深呼吸,很多年了,我再没有过这种不计后果的轻狂与冲动!
可笑?
可怕?
还是可悲?
上官婉儿轻言细语的柔声道:“公子,此地当真不宜久留。你不必过份担心婉儿,婉儿自幼在宫中长大,早已适应了宫中的生存方式。或许现在是受了一点苦,但是我会坚强的生存下去的。我娘时常训诫于我,能让一个变得智慧与强大的不是财富与权势,而是磨励与苦难。很巧,这样的话天后也曾对我说过。这一次的事情,婉儿时时都在反省。诚然武三思可恶,但归根到底都是婉儿在咎由自取。前太子……婉儿一介官奴婢何德何能钟情于他,思念于他?“
“感情的事情,不是嘴上说了算的。”薛绍说道,“没有谁真能控制自己的感情。”
“我能。”上官婉儿的轻声的说道,但是斩钉截铁!
“……”薛绍愕然的眨了眨眼睛。
“从小我就在练习,逼迫自己去忘掉不该记起的人和事,逼迫自己在最憎恨的人面前保持微笑,逼迫自己把最心爱的东西拱手让人甚至是亲手摧毁。”上官婉儿轻声的说道:“记得十岁那年母亲送给我一只白兔,我非常喜欢,把它当作是我的亲人。可是有一天掌院宦官看到了说想吃烤兔子,我就毫不犹豫的将兔子亲手杀死并且烤熟了,双手奉给了他吃。”
薛绍双眉紧皱,“十岁?”
“没错,十岁。”上官婉儿面带微笑的说道:“当时我记得很清楚,我的心都要碎了,可是我仍然天真的笑着哄那个掌院宦官,希望他能多吃几口兔肉。因为我知道,如果他稍稍的皱了一下眉头,我母亲可能就要被打得遍体鳞伤十天半月下不了床。至于我?……呵呵,有可能会被他们偷卖出宫外做了娼妓或是别人的奴婢,也有可能被送进了五坊。因为他们经常说,童儿的五脏六腑是那些猛禽与斗犬最喜欢吃的。”
“这些年来,你就是这样在宫里活下来的?”
“是的。”上官婉儿说道,“那样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所以,公子根本无需替婉儿担心。我会很好,真的!”
“……”薛绍沉默。
“公子……”上官婉儿双手握住薛绍的一只手,轻声道:“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羡慕太平公主殿下。不是因为她的高贵与权势,更不是因为她貌美与幸福。而是……她可以放肆的笑,也可以大声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