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缘将粥碗放下,一本正经的道:“薛兄想要步入仕途,一点也不难。但官也有‘清浊’之分——你可是身负皇室血脉,更兼出身于河东薛氏大族、西祖一脉。似你这般高贵的出身,岂能自甘堕落去从戎,落入‘浊流’的下乘?”
薛绍这才恍然。
没错,在眼下的仕绅贵族们看来,就算是为官,也得分个“清浊”。清官大概是指文官一类,浊官,自然就是武将了。虽然大唐的社会风气是尚武的,武将的社会地位也并不低。但是在仕族圈子、尤其是社会地位显赫的老牌贵族们看来,当个浊官却是件挺丢人的事情——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这句俗语(大意)就是从现在开始流传开来的。
薛绍出身于河东薛氏大族,而薛氏一族又有两个主要的分枝,分别称为西祖和南祖。
其中南祖一脉是名将薛安都之后,他的后代里出了不少将才,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现如今大唐天下鼎鼎有名的战神——薛仁贵!
但是话说回来,薛仁贵在功成名就之前,那可是穷得饭都吃不上了。那时候除了姓氏,他跟贵族还能扯上什么关系?
虽一姓之中,高下悬隔。
如果能有选择,相信薛仁贵当年也不会甘心去应募从军,至少不是从一个白衣小卒干起。
现如今,西祖一脉最为旺盛而且清官辈出,像薛绍的大哥薛顗那样高居刺史之位的封疆大吏可不止一个,就是在朝堂中枢为官的也是不少,最为著名的当属中书令薛元超,当朝宰辅。
李仙缘见薛绍没了言语,连忙劝道:“小生以为,此等大事,薛兄不妨和族中的长老、还有令兄去商议一下。”
薛绍点了点头没有答话,但这不代表他认可了李仙缘的意见。在他看来,什么血统门第、清官浊官,都是浮云,他只想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而不是由世俗的价值观和他人的眼光,来决定自己的未来。
反过来一想,李仙缘算卦说那一通“宿世姻缘”的话,很有为婚事推波助澜的嫌疑。看来他这个“婚姻介绍人”很有可能是得过武则天的面授机宜,算得上是一个安插在我身边的“盯梢眼线”。
所以有些话,还是不当着李仙缘说的好。有些事,该瞒的还得瞒着他。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入夜后,薛绍躺在床上端祥安小柔的雕像,心中思绪万千。原本,薛绍以为这一次的长安之行只是走个无聊的过场,发生的事情也可以说只是个闹剧。但是太平公主的出现,无形之中已经影响到了他,而且还不止一点半点。
至少现在,他曾经迷茫如死灰的心境,已经不再安宁!
夜色如荼,寂静。
薛绍隐约发觉院中有人,然后听到一个细微的声响,“咕咚”。
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水里。
薛绍轻盈的翻身下床走到窗边一看,月奴正从院子的井眼边走开。
“月奴,到我房里来。”薛绍隔着窗户唤了一声。
月奴略微一惊,“是!……”
薛绍点燃了油灯,月奴推门而入侍立在旁,“公子有何吩咐?”
薛绍深看了她两眼,这个十八妙龄的女子,身材真是超一流。若在21世纪她足以轻松步入名模行列,娇挺的美峰最是突出,那双美腿修长而且绷直浑圆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要去做个腿模丝毫不为过。大概因为是汉胡混血而且自幼习武,她的漂亮与妩媚之中透着一丝天然的野性与冷峻,气质清冷殊艳与绝大多数的大唐女子都不相同,有着一份远胜于实际年龄的沉寂与稳重。
但是此刻,她的神色间却是略有一些慌张。
或许在任何人面前,月奴也会淡定得像是天下万物都与她无关。唯独面对薛绍,她无法隐藏任何秘密。
或者说,她不愿意去隐藏。
“你方才把什么东西扔到了井里?”薛绍问道。
“……”月奴咬了咬嘴唇,低下头,沉默。
薛绍微皱了一下眉头。多年的特战军旅生涯,早让他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旁人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也难以逃过他的眼睛。近年从西方心理学当中流行开来的“微表情”观察,也曾是他的一门必修之课,而且早已练到精熟。
月奴脸上的微表情告诉薛绍,她方才干了一件应该可以算作“惊天动地”的大事。
薛绍站起身来,走到月奴的身边,在她耳边细语道:“跟我也不能说吗?”
“公子……你赐我一死吧!”月奴突然说道。别过了脸去,不敢正视薛绍。
“看着我。”
“是……”月奴壮起胆子来看着薛绍。
四目相对,月奴顿时心乱如麻脸上菲红一片,眼神也飘忽起来。
“听着,月奴。”薛绍淡淡道,“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更不可能,杀你。”
“公子,我……”月奴心中悸然一荡,眼圈突然就红了,欲言又止。
“说吧!”
“我、我方才把太平公主头上的金钗,扔到了井里!”月奴鼓起勇气说道。
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绷着脸,咬着嘴唇。
薛绍深呼吸了一口,这丫头,的确胆大!
孤身一人去往皇宫里走了一遭,还把太平公主的头上金钗给取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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