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日,上午,八点二十。
公安局长宋振鹤坐在办公室里,静静翻阅刘博兴和季纬递交的报告。这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子,个头不高,微胖,头发乌黑油亮得出奇。他在思考,空气中弥漫着染发膏的味道。
许久,他终于把报告放在桌上,取下眼镜,开口道:“按照你的报告,宁城精神病诊疗中心给患者服用的药物中添加了过量氟哌啶醇?”
季纬点点头:“长期大量使用可出现迟发性运动障碍。”说完他看了眼刘博兴,后者回以肯定的目光,并未发表任何意见。
宋振鹤浑厚的嗓音一丝情感偏好也没表露:“你们有将这份报告告知任何人知道吗?”
“不,季纬作出报告就直接交给了我。”刘博兴回答。
“就连邓姐都不知道。”季纬作了补充。
宋振鹤微微一笑,然后说:“你们指控令狐景故意伤人?”
“不,只是他在药品的监管上有些松懈。”
“那就是说他渎职。”
刘博兴一愣。
“我会上报药品监管局。”宋振鹤皮笑肉不笑地下达命令,“不过我所希望的,在上峰做出判断之前,你们不要过问此事。”
刘博兴终于感觉到事态发生的轨道偏离了自己的设想,他皱着眉头问:“局长的意思是……”
“你还不明白?医患纠纷及药物丑闻这种事,不应该让警方背黑锅。”
“这不是背黑锅,”刘博兴难摇摇头。以置信地前倾身体,“这是在宣扬正义!”
“警察的待遇已经大不如前啦!连城管都能在我们脸上踩一脚……你知道令狐景在市政府的人脉吗?”宋振鹤用食指指甲敲了敲桌面。“这件丑闻跟警方本来就没有关系,最好能快速安静地解决掉!就算是要披露。警方也不能做捅破窗户纸的那根棍子。”
刘博兴被这番话震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旁边的季纬虽不能完全理解宋局长的观点,但也表现出了极大的不认同。
宋振鹤绵长地叹了口气,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快点找到剩下的那个精神病吧,不然这件事很难收场。”
刘博兴脸色极差地沉默半晌,终于妥协道:“是。”
从宋局长办公室走出来,刘博兴机械地走回自己办公室,缓慢地坐下,仿佛蒙受巨大压力似的。季纬忍受不了这种沉默,问:“刘科。能不能解释一下……”
“宋局长快调任到省公安厅了。”刘博兴沉闷地回答。
“那……”
“人手不够,总不能放着随时会发生的刑事案件不管,全都跑出去抓一个疯子?”刘博兴放出压抑的闷气,又觉得不妥,“季纬,你是法医,这不关你的事,别有太大压力。”
季纬“嗯”了一声,他看着刘博兴眼底的血丝。关切道:“刘科,你休息一会儿吧。”
刘博兴点头,向他摆摆手。
季纬关上门之后,刘博兴呼出一口浊气。疲惫不堪地仰倒在座椅上,合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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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三日,中午。十二点十分。
镜中是一位精雕细琢的美人,仿佛壁画中走出的。高贵而魅惑的脸庞。虽然过了三十岁生日,光滑白皙而有弹性的肌肤。比煮鸡蛋更加柔嫩,令二十出头的年轻女演员都嫉妒不已。她仔细地绘制自己的眉毛,两只眼睛仿佛组成一把游标卡尺,眉笔的走向分毫不差。她化妆时时如此严肃,一丝笑容都不挂在脸上,郑重得仿佛参加朝圣。
“我结婚走不开,信任你,才把决策权交给你,可这就是你办的好事!板上钉钉的事情,怎么范水水也来横插一脚!”
白雪手上工作不停,开着免提对电话那头的经纪人大发雷霆。
“我明确地告诉你,武则天这个角色只能是我的!争不到手,你就别舔着脸再来见我!”
一向跋扈的经纪人如同受气小媳妇般唯唯喏喏答应了。白雪听着她的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按掉了通话。她凑近镜子,认真端详自己的妆容,确认自己已描绘到最佳状态才站起身,端起贤妻良母的标准微笑,款步下楼。
陆谦已经在上座就位,陆斐紧挨在他旁边,一脸的无所谓中隐隐有几分挑衅。她的脸色僵了僵,瞟到另一边与自已年龄相仿的男人很有眼力地让出了一个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