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今夜我只有戈壁
——海子
陶夕做了一个怪梦。她梦见自己在打猎,荒郊野外。
天灰蒙蒙的,地也灰蒙蒙的。看起来像是戈壁,裸露的石砾上零散地冒着植被,苟延残喘,毫无生机。
她梦见自己举起步枪,漆黑的枪托抵住腮部。
同样漆黑的是高大魁梧的狼人,上一个梦中她在隧道尽头见过的,纤长的吻,上挑的眼,细密整齐的毛发中透出一股野兽的气味。
陶夕抬头问他:“打什么?”这样自然而然的提问,仿佛他们已经熟悉很久。
他抬起毛发黝黑发亮的胳膊,锋利的尖爪指向前方。
那里的土坡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陶夕死死盯着那里。似乎过了很久,土坡后冒出一个毛乎乎的脑袋。猎手瞄准猎物,扣动了扳机。
“砰!”血花四溅。
但猎物却似乎不在意般,摇摇晃晃从土坡那头向上爬。那似乎是个人。
陶夕再次扣动扳机,准确无误地击中了猎物的心窝,但这仅仅是令它停顿了片刻而已。像是喝多了酒,一步三晃地走过来。
怎么会呢?她问自己,又补了一枪——在腹部。
猎物越来越近,如常的行动仿佛是对她的嘲讽。陶夕终于看清,那是一个中年男人,青紫的脸上本该是左眼的地方,如今只留下一片血肉模糊。
她想起来了,是那个出租司机,他名字叫容远,他女儿叫容馨!
容远走得踉踉跄跄,却让刺骨寒意从陶夕头顶炸开,一路蹿到脚心。她哆嗦起来,又射了好几枪,声音清脆而响亮。
可那完全没用,步枪子弹比瘙痒还不如,容远依旧在走,带着密密麻麻的血洞逼近。
二十米……十五米……十米……五米……
弹夹空了。她慌了神,连忙转过头乞求狼人的帮助。
狼人缓缓低头看她,荧光闪闪的眸子裹满慰藉的颜色,右爪轻轻摩挲着她的发丝。
“你必须自己越过这道坎。”
陶夕心底一凛,然后醒了。
“你必须越过自己这道坎。”蓝越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说,“对你哥哥避而不见是消极的做法。”
“我睡着了,你刚刚在说什么?”陶夕按下安全带开关,说。
“也不是特别的话。”蓝越关掉收音机,“对你的鼓励。”
陶夕扶住额头,似乎十分疲倦地倒在座位上:“你把我从噩梦里喊醒了。好像我一上你的车就做噩梦。”
“这完全不是车的问题。”蓝越说着,围好围巾,打开车门。
“在城市里开这么大的车本身就挺有问题。”陶夕郁闷地下了车,“既不便宜,又不环保。你这是被美国人的嗜好同化了吗?”
“它够大,可以装下许多东西。”蓝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2月9日,天阴沉沉的,似乎有下雪的趋势。
陶夕和蓝越来到宁城精神病诊疗中心,目的是探望陶暮。
“我算是知道关系社会的优点了。”蓝越边走边感叹,“本来被定性为‘极其危险’的病人是不好探望的,但这里的院长是我特别聘请的私人心理医生。”
陶夕扯扯嘴角,好奇地问:“心理医生也有自己的心理医生?”
“首先,我是心理咨询师而不是心理医生。在宁城,私人诊所只能承担咨询的工作,而不能使用处方药,即便我有医生资格证。”
“可你对病人做了催眠。”陶夕反驳。
“嗯……那是我在中国的工作特色。”蓝越毫不尴尬地回答,“其次,心理医生就像是情绪垃圾桶,不加选择地吸收各个病人的负面情绪,并且还要说服自己以同理心看待。如果不加以宣泄,精神病医生变医生精神病也有很多例子。”
“所以你直接找上了院长。”陶夕一笑,“可真高端。”
“令狐院长和我在波士顿的心理医生有几分交情,所以我被转介给他了。”
两人沿着走廊深处走去。几个神情呆滞的病人与他们擦肩而过,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一般,摇摇晃晃地继续向前。陶夕忽然觉得他们的形象很像自己梦里的那个人。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嚎叫,接着是三五个人一起跑动的声音,天花板“咚”地一声后归于平静。大概是乱跑的病人被制住了吧,或许打了镇静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