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见国梁皱起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邵国梁凝神整理自己的思路,严肃地盯着迎春:“我这个想法是建立在信任夏绿萼的基础上,从她的角度出发,设身处地体会她所作所为的动机、手段和可能取得的效果。当然,夏绿萼的可信度还应进一步证实,假如她所说二百万巨款当真用于慈善事业,我的推测便有了八成可靠度。
夏绿萼的父母、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后,她的生活困窘是可想而知的。特别是她的外婆又跟着不幸去世,她和外公的处境就更为艰难。我说的艰难不仅仅是生活拮据,更重要的是她受到的精神折磨。在那动乱年代,所谓的黑六类、臭老九包括他们的家庭,都处于社会的最底层,动辄得咎,没有什么尊严可言。我在踏进警校后从各种渠道获得大量信息,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惨不忍睹!
可以看出,夏绿萼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缺心少肺的女人,家庭的灾难已经从她懂事开始转化为仇恨的种子。随着她年龄的增长,仇恨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现在已经接近成熟结果的阶段。四婶仇恨的对象很具体,就是导致她父亲和母亲死亡的凶手。
但是,现实是残酷的,混乱状态中发生的命案,在当时就无法查明,何况在二十年以后?夏绿萼和她外公的申诉注定失败!”
迎春目不转睛看着国梁,不住地点头。许多人在她面前夸奖国梁如何如何能干。此时见他考虑得很深很细,她觉得所言不虚。
邵国梁继续道:“一旦仇恨的种子发了芽,其生长趋势就难以遏止。我猜想四婶一定是得到了线索。华中仕是最大的嫌疑人。可是面对华中仕这种有钱有势的庞然大物,处于弱势地位的夏绿萼又有什么办法?嫁人的举动就是绝处逢生的唯一希望。”
迎春道:“可是她又离婚了,结婚才几个月!”
邵国梁道:“这就是夏绿萼的可悲之处。她一定是发现华中仕并非等闲之辈,他的壳很硬,不是乌龟壳,是金钟罩。就连我们警方都查无实据,她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作为?她原本就不是心甘情愿走进华家。唯一的办法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
迎春道:“这个理由还说得过去。那么她的举报就是最后的挣扎,目的是引起警方的注意?”
邵国梁道:“可以这么理解。但不会是最后的挣扎,我推断她还有一个期待:等待市领导班子换届。”
迎春愣了一下,便恍然大悟。她迟疑道:“这么看来,你的推断结论岂不是——”
邵国梁道:“你是担心会对四叔不利?我也有这个顾虑。但愿夏绿萼的怀疑有误。我俩都是踏上社会不久的年轻人。没有亲身经历那些不堪想象的岁月,可是那些年代所发生的那些事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的,我们不能象鸵鸟一样假装不知道。走吧,到慈善基金会核实一下捐款的事,掌握的材料越充分,越有利于进一步判断。”
夏绿萼捐助巨款的真实性很快就得到证实:苏中慈善基金会负责人出示了夏绿萼捐款的相关凭证。负责人的情绪很激动,他说这是基金会收到普通平民百姓最多的一笔捐助,本想通过媒体大力宣传表彰。可是被当事人坚决拒绝,倘若你们不是公安同志。我们绝不会透露她的个人信息。
离开基金会后,邵国梁和祝迎春都觉得心里沉甸甸,丝毫没有为夏绿萼的人品获得有力佐证而感到欣慰。他们都在思索着同一件事:四叔华中仕当真与谢祖辉夫妇之死有直接关联?夏绿萼到底掌握了什么线索,值得她用极不明智的以身相许方式寻找证据?事情明摆着,四叔和四婶之间的对立,四叔处于不利地位,这是他们二人最不愿看到的。
邵国梁以一个刑事警察的直觉体会到郑局长说的那些话的深刻含义:“组织上对你的唯一要求是:以献身于人民警察事业、忠于职守的信念,在大是大非、亲情、爱情面前经受住严竣考验。”没有想到的是这种考验这么快就摆在面前,四叔,你到底做过什么坏事啊?邵国梁心情十分沉重,不知为什么,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彭子超的影子,想起了那几首赠诗。
迎春皱着眉头想了好久,突然转过脸来。“国梁哥,我还记得你说过,彭大师送给四叔一首诗,有两句是‘只为一时欢,铸成一世恨。’我的印象最深!”
邵国梁看着她严肃认真的脸庞,想起郑局长对她的评价:小祝脑子灵反应快,当会计大材小用,若是能够受到专业训练,一定是侦察员的好苗子。她今天的表现确实够格,跟我的配合很默契。
邵国梁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都记住了。”